傍晚的时候，王一博主动去找的方叔。

他没让王一忻跟着，他觉得这些事应该由他一力承担。但走在路上的时候，心里又难免慌张。

短短的一段路，王一博走的艰难又缓慢。

方叔是村长，在整个村子里来说，家里是最殷实的，王一博记得小时候，方叔自己家的房子占了一整条胡同，前后好几排，虽然是砖瓦老房子，可在村子里也是独一份。

现在再走过去，房子和地大多不属于他了，能卖的都卖了，只剩下巷子尽头一套小宅院。只是房子比王一博家的好一些，是前几年翻新过的，但跟村里别的人家比，还是寒酸很多。

要知道，虽然地处乡下，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村子里到处都是修的气派小洋楼。

在生了锈的铁门上扣几下，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开了门，看见王一博眼前亮了一下，说：“一博来了，快，进来吧。”

傍晚起了风，吹在脖子里凉滋滋的，王一博略低了低头跟他打招呼：“方叔。”

方叔红黑的皮肤上多了很多皱纹，看着苍老不少。

家里只有方叔一个，王一博坐下后，方叔递过来一杯水，他没喝，放在一旁问：“听姐姐说您找我。”

“嗯。”方叔从抽屉里拿出一根老旱烟，点着了猛吸几口，咳了两声说：“以前答应过你爸妈，不会逼着你们还钱，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叔也是没有办法……”

王一博神情黯然，手往袖口缩了缩，已经预料到他会说什么了。

“这几年给小芮治病，家底都掏空了，亲戚朋友能借的也借差不多了。你婶子跟小薇还在医院里，医生让过几天转到省城，你这次回来，可能见不到小薇。”

王一博额上沁出一层汗，手指在裤腿上磨了磨，说：“叔，你说正事吧，没事，该怎么怎么，这些年您帮我们够多了，现在小芮这样，我们都很心疼，能做的我们一定尽力。”

房里没有开灯，光线暗的几乎看不清人脸，王一博只看见方叔眼前缭绕的烟雾，灰扑扑的一圈又一圈，怎么也散不开一样。

“当年你爸妈把你家的宅子和房子一起抵给了我，你知道的，其实你那片地方并不值五十万，我是看你爸妈可怜，你姐姐又那样，你年龄小立不起来，便花了五十万买下来给你家应急。我本意并不想让你们赎回去，是打算小芮长大了，在那里给他盖房子娶媳妇用的。”

王一博眼神茫茫地不知看向哪里，方叔说的都对，他小的时候爸爸生了重病，姐姐因为他伤了腿，他妈妈无奈之下将宅子卖给了方叔，后来爸爸走了，妈妈又病倒了，姐弟两人相继辍学，姐姐打工被人侵犯，妈妈气急攻心撒手人寰，年仅十八岁的王一博不得不用单薄的臂膀撑起整个家。

但其实方叔也并不如他自己讲的那样坦荡，他花钱买那块地皮，是因为听信风水先生的话，说那宅子风水好，能得遇贵人，大富大贵。是村里人想象不到的大富大贵。

方叔迷信，所以他并不在意那套老房子，只是单纯想要那块地列在他名下，想要将来留给他的儿子。所以他出了钱之后，也仍旧允许王一博一家住在里面，毕竟小芮还没长大，那宅子对他来说还未派上用场。

谁知一场病彻底摧毁了他的幻想。什么富贵，什么前景，什么子子孙孙，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小芮能活下来。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来治病。

王一博提出赎回房产基地时，他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是要现在就全部还给您吗？”王一博问的时候，尾音有点颤。

小芮病重要转院，即便方叔不提，他也理应凑钱还给人家。可他一下子实在拿不出来。

“这将近两年你们每个月一万，现在已经还了整整二十万，叔也不忍心逼着你一下子把剩下的三十万都拿出来，你年龄还小，负担着一大家子，可小芮要做手术，但凡还有一点办法，叔都不好意思张这个口。”

“我们应该还，方叔，您放心，我，我这两天，想想办法。”

王一博当初的本意是分期还，甚至打算宽裕的时候付些利息给这个忠厚的男人，一个月一万对他来说负担不小，桐桐将来的开支更大，他们还得存一点应急，姐姐的腿也还要治疗，但这些在小芮的病痛面前，总是要分个孰轻孰重。

何况，这本就是他们欠人家的。

姐姐说卡里目前有十万，那就是还差二十万。

短时间哪里能赚二十万？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王一博恍惚想起来两个人。假意包养要他搅黄弟弟亲事的肖战，和那个一心想要将他圈养起来的林太太。

在冰冷的现实面前，他的心一瞬间生出割裂般的疼。他想，难道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那就难为你想想办法了。”方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沉沉地叹气，颤巍巍走到房间又出来，递给王一博一个垂着长长穗子的物件，说：“这是小薇让给你的。”

王一博愣了一下，摊开在手心里看了看，是一个圆形的手工刺绣，很简单的花样，内里白色的绣布上只有一个平安符，还坠了个幼稚的浅蓝色长穗子。

虽然他跟小薇一起长大两小无猜，但这东西他实在戴不出去。当钥匙扣也有点过于幼稚了，给桐桐玩，又怕小薇知道了生气。

算了，先收着吧。王一博尴尬地笑了笑，说：“替我谢谢她。”

方叔的手忽的在他腕上压了压，看着王一博比夜色还要黑的瞳孔，眼里闪过一丝惋惜，用苍灰无力的声音说了一句：“一博，你别怪我，小薇她……订婚了。”

王一博一惊抬头，瞳孔在暗黑的视线里缩了缩，脱口而出问：“你说什么？”

今天的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