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消毒水味在鼻尖，黄卫平睁眼便看见了明晃晃的灯。

“醒了？”旁边传来声音。

黄卫平头还有些晕，只能稍微扭头看过去，江卓穿着一身白大褂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几张纸。

“嗯……”他嗓子有些哑。

江卓起身帮他坐起来，顺手递了杯水过去。

“说说吧，怎么回事。”江卓重新坐回椅子上，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盯着他，“为什么会晕倒在电车上？”

黄卫平脑子还有一点懵，只能慢慢开口：“发生了一点意外，电车不是……”

“意外？”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卓气冲冲的打断了，“你自己看看报告，现在血药浓度还是多少！你给我说是以为？跟你说了要控制，昨晚吃了多少？要是少了五颗，老子跟着你姓！”

突然劈头盖脸一顿骂，黄卫平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下意识的解释：“就……昨晚有些睡不着多吃了两颗……”

看着黄卫平毫无血色的脸，江卓气不打一处来：“那是止痛药，你给我当安眠药吃？”

黄卫平四年前在一次任务中严重受伤，几乎毁了半个身子，经管使用了合金骨骼与细胞再生捡回来了一条命，而伴随而来的却是全身排异反应所带来的疼痛和部分记忆丧失。

从那个时候开始，江卓就成了黄卫平的专职医生。三个月前，黄卫平彻底苏醒，也是他向特遣局申请让黄卫平来13区养伤。

黄卫平默了一下：“以前那个药吃了也没这么大反应。”

话里的意思就是说这次是新药的问题。

“哦，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不该给你换这个药？就该让你天天痛着？黄卫平你是不是医院还没待够，天天赶着来这儿住几天？怀念怀念旧生活？”江卓被他的话气笑了。

看着江卓是真的气凶了，黄卫平这次老老实实的没再开口刺激他。

“滴……”

这时，门口的门铃响了。

江卓瞪了规矩坐在床上喝水的黄卫平，起身去开门。

“林先生。”

黄卫平听到江卓对那人的称呼，抬头看了一眼，只是门没完全开加上江卓挡着，看不清楚门外的人。

“江医生你好，他醒了吗？”

黄卫平听见那人的声音，语气很礼貌。

江卓：“刚醒，林先生进来看看？”

“麻烦了。”

皮鞋在地面发出些轻响，黄卫平看清楚了进来这人的脸。

五官很深，单看这双眼睛应该是不好相处的人，但现在带着一点点笑，温柔和疏离糅在这个人身上，很奇怪的感觉。

是“19区的混血”。

“你好，我叫林深，电车上你晕倒抓住的人。”林深站在离病床不近不远的地方，笑着开口，“现在怎么样？当时我刚上车还吓了一跳，幸亏司机提醒才反应过来送你来医院。”

“谢谢，给你们添麻烦……”黄卫平刚开口，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片段，还没说完的话一顿。

什么叫……司机提醒?

司机不是已经在『空间』里死了吗？

黄卫平脸色有些不太好，林深看着不放心的开口：“黄先生，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江卓看到他这幅模样也皱起了眉，生怕黄卫平还有哪里有问题了。

“我没事。”黄卫平扯着嘴角笑了笑，又开口，“今天麻烦林先生了，这样的事情给大家都添麻烦了吧。”

林深：“我联系了医院，司机把我们送去了就近休息点，车上大家都能理解，你也不用担心。”

黄卫平盯着林深，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但入眼的却全是他安慰自己的神情。垂下眼，黄卫平轻应了一声：“今天的事多谢林先生了。”

或许是黄卫平现在看起来实在不像有精力多说话的，林深又客气了几句才离开。

等着江卓送林深离开，黄卫平依旧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杯，水面上模糊的印了些他的脸。

这次他可以清楚的想起电车中发生的所有事情。

从他上车，到男人爆炸，被拉入『空间』，到林深出现，后面自己晕倒。

所有的事情都清清楚楚。

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自己记忆出现问题了吗？

“今晚我叫路西去你家把剩下的药拿回来，以后每天的药他给你送过来，免得你把药当糖吃。”江卓一边翻黄卫平新出的检查结果一边说。

路西，江卓的一个仿生机械人。

“随你。”黄卫平显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里，抬眼看着江卓，“今天19区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江卓奇怪的看着他，“你已经明里暗里问过我好几次了，发生什么了吗？”

黄卫平重新垂眼，淡淡开口：“出现幻觉了，你药的副作用。”

江卓瞪他，咬牙：“你少给我放屁。”

等着所有检查结果出来表示黄卫平现在没问题之后江卓才放他走。

外面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黄卫平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外面的雨有些迟疑，要不然去找江卓要把伞？

“幸好还没走。”江卓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把伞，看着很眼熟。

注意到黄卫平询问的眼神，江卓开口：“这把伞是那个林先生给你留下的，说是还在下雨怕你没伞回去。”

是了，自己似乎还用这把伞插进了一个异人的大腿里。黄卫平从自己的记忆片段里面找到了这段记忆。

黄卫平从他手里接过这把红色的伞，开口：“你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吗？”

江卓：“你要？”

黄卫平：“嗯，去还伞。”

江卓：“?”

江卓不太相信这个理由，但看着黄卫平认真的样子，还是压下了心里的怀疑。

下了快一天的雨，空中泛着不正常的红，一颗巨大的星球轮廓悬在头顶，庞然大物的存在感让每个人都忍不住逃离它的“注视”。

黄卫平曾经听一个人说过，古地球的时候人们会把看到的其他星球称为“星星”，还有很多关于它们的美好形容。

现在记忆里没有这个人面貌了，但黄卫平觉得“星星”和这个星球应该是不一样的，毕竟这个星球太过压抑。

雨滴顺着伞面滑下，滴在地面溅起小水花，下一秒又被黄卫平一脚踩下。

街上人不多，很合适慢慢走。

江卓把林深的资料给黄卫平发过来了，从手腕芯片投出来的半透明蓝屏上密密一片，黄卫平大概看了一下，几乎是把人家生平全给发了过来。

旁边的照片还是一身正装，眼尾带浅笑，成熟男人的气质。

职业……中学心理老师？

乐深在那栏顿了一下，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片段，还没来得及抓住又消失了。

就像以往很多次一样。

商店大屏被打开，刚走到下面的黄卫平没注意有些被灯光闪了眼睛，下意识的偏头，突然注意到了伞面内那几块深色。

他进了商店，裤脚还是湿了一块，雨滴顺着伞尖滴下，在干燥的地面聚了个小水滩。

黄卫平看着伞内那些干涸的暗红色，是溅上的血。

林深……黄卫平盯着伞把这个名字嚼了几遍，走出商店，朝车站方向过去。

“喂？黄卫平，你去哪里了？路西都到你家了，你还没回去？”江卓的声音从耳后通讯贴传出来。

电车在跟前停下，黄卫平迈腿上去，开口：“我有点事，你让它自己在门口充电玩儿。”

“什么？”江卓听见了黄卫平这边电车的声音，“大晚上的你去哪里？”

“孙局长找我，我去局里看看。”黄卫平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江卓怀疑道：“孙局长？他不是巴不得帮你供起来，这么晚了还舍得让你去局里？”

黄卫平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说不定有什么急事。”

“这样啊。”江卓依旧半信半疑的，但也没多问，“那你回去记得把药给路西，我让他在你家门口等你。”

黄卫平语气不变：“嗯。”

18区，林深所登记的现住址。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高楼上的投光灯射下灯柱，明晃晃的照着围绕居民区的那片铁丝尖网。

黄卫平看着莫名想到了曾经见过的监狱。

他按着地图朝18区里面走，周围逐渐有了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18区和19区一向是齐名的乱，红灯区多，异人黑市管不了，这两片区域久而久之也就“名声在外”。

只是18区近几年换了位分局局长，区长迫于压力勉强整顿了一下，现在情况倒还好了些。

居民楼墙外画满了涂鸦，又杂又乱，偶尔还有几个顶着五颜六色头发的男女淋着雨路过，浑身叮叮当当的。

看着黄卫平这样气质板正的生面孔，吊儿郎当的吹口哨，只是没引起他注意。

黄卫平在一个看上去刚修建起来的小区门口站定，抬眼看了一下里面，一两个路灯，看着有些昏暗。

翻出来江卓发的联系方式，黄卫平直接给拨了过去。

“喂？”接通了，对面传出来林深的声音。

“林先生，我是黄卫平，有些事想问问你，能下来一下吗？”

或许太过直接了，林深那边顿了一下：“……你在哪里？”

黄卫平：“你小区外面。”

林深：“稍等。”

挂了通讯，黄卫平若有所思的看着小区大门。这个人还真是莫名的好说话，像个不知道拒绝的老好人一样。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撑着伞出现在里面，高高大大的，看得出来是林深。

“黄先生。”林深还是衬衫皮鞋，只是和白天不一样，“有什么事吗？”

雨里夹着些风，眼前这人身上的一点淡香飘到了黄卫平鼻尖，是沐浴露的味道。

黄卫平没什么表情的盯着他，开门见山道：“电车上的异人呢？”

林深明显的愣了一下，微微皱着眉：“黄先生，你在说什么？我有些不太明白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