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那会,主家的上头来了人;是个富家的少公子。
礼靖棠听得人说过,这少公子是边鱼岸里头数一数二的富商家里头的公子爷,此番来到这,是为了查有关赋税的事。
他本是对他无所想法的,但听得对方来这要寻两个小厮回去,就不由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他觉得自己是不能一辈子都把自己栽到这的,他需要往前走,需要去一个不至于让自己感到窒息的地方——这个地方的人太虚浮,又太愚昧,好像对整个生活都没有了任何的乐趣,每天就是浑浑噩噩的按照一个正常的时间点起床去做工,最后在在有限的时间内,带着自己最大的成获回来,将自己安置在床上睡去,第二天再重复一样的生活。
礼靖棠厌恶这样的环境,同样也厌恶偶尔会沉陷在环境之中的自己。
他试图用自己在书中学过的道理去劝说他们,什么叫做乐趣,什么叫做苦中作乐,可他们只是耸耸肩,吊儿郎当的斜着眼说了句:“既然你说的这么好,就自己去做,干嘛要吩咐我们呢?”
——“干嘛要吩咐我们呢?”
这是礼靖棠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的笑话,而这也坚持了他要借此离开这的心。
于是毫无例外的,他成了站在人群中最突出的那个;自打父亲死后,他就成长成了个唇角含笑,却又沉默寡言,从不与人议论事事,也从未落下诟病的人。
来这的主家欣赏他这股不一样的气度,就借着这机会将他提拔成了小厮,带他去了府邸里生活。
临行,他将自己那些书籍一本一本的裹在包里,随着队伍同一个少年人走到了一块。
这少年是去年冬天来的,年岁最小,姓刘,叫含珠——一个颇显女气的名字。跟他们先前的一个管事是相好的,上路时,这管事还专门抓了一把小麦粉给礼靖棠,让他好生的照料一下这刘含珠。
礼靖棠颔首却没回,同样也没收那把小麦粉。
他只是带着一种善意的目光,平静的又笃定的道:“他怎么样,是他自己的命。”
礼靖棠在面对选择上面,向来都是信命的安排;每个人的性格暗含了他做的每一道选择,而所有的选择加在一起就是命的安排。
这点是他的父亲教他的。
在最悲苦的时候,父亲还只是单单靠搬水袋赚钱养口,那重达几十斤的东西,被他扛到肩上,两三个叠成一捆,搬一次能赚三个铜板。那三个铜板,能买六个馒头,父亲就把一个铜板拿出来,用来救济。却不是给乞丐或者那些贫苦的人家,而是给那些来求苦的人。
他说,一个人的性格,会让他成为一个乞丐或者是贫苦的人,但那些来求苦的人,大几率只是因为单纯的命运的安排。
这话让礼靖棠想到了父亲曾经跪在人膝下讨好人家,只为换取那两个铜板的样子,于是他的眼睛微微一敛,嘴里头莫名多了一股苦味:“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会有乞丐去乞讨?你又为什么只会帮助那些来求苦的人,难道他们不也是所谓的‘乞丐’吗?”
礼靖棠此刻的表情是带着些嘲讽的。
父亲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又用威严将那些杂乱的情绪的压了下去。他张了张口,好半天道:“自身的缺陷或许无法改变,因为那是天定的,但是……上天不可能让他去乞讨。就像一个天生缺了手脚的人,如果他认真学习的话,可以去给人讲书、也可以去给人家讲笑话——总有一条路是他可以走的。但求苦的人不一样,他们已经抵抗不了命运了。”
“不过不管怎样……对,人的命是天定的。对罢?”
父亲停顿了很久,才补充了这最后一句。他仰起了头,将嘴角咬的死死的,好像生怕自己露出一丝脆弱的情感来。
这记忆在礼靖棠的脑海里格外清楚,此番想起来,那张面黄肌瘦的脸也就莫名的在眼前浮现了。
他屏住呼吸,将脑海里闪过的斑驳压下去,在经历了种种的思考过后,最后只将自己敛默了下去。
他在府邸里好好的过活着,成为了一个安稳有度的人,不论是被安排着洗衣服,还是受着人的嘲笑,都且是一副平淡的样子。
“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
——所以我所在的地方,在我来看就是有福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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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