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一过,礼靖棠就弱冠了。
他拿着那些仅碎的银两,给自己买了个算得上样的发冠,将自己父母的牌位摆在正庭的桌台上,自己给自己带着行了个弱冠之礼,又压着容适硈跪了个师爷礼。
待弱冠这天一过去,礼靖棠就惦记起了之前父亲嘴里说的考取功名的事。他没有谁能说心事,就说给路边的小鸟听,偶尔小鸟听到烦了,就悄悄的一跃而起,留他在原地自言自语。
容适硈听得到,却是年岁小,不知道怎么回,又不懂他的忧愁,一双大大的眼睛看过来,跟礼靖棠没一分相像之处。
他向来是不喜欢读书的,不管礼靖棠是与他说好话,还是与他讲道理,总归都是一句:“不学。”
礼靖棠没有办法,就教他养鸭种田,一心觉得他需要混口饭吃就行了,但容适硈仍旧是懒懒的不愿意干。
旁人家的孩子,或许遇到了点挫折,就会自己去改变,但容适硈好像是懒在骨子里了,礼靖棠今天让他叠个被子,他不做;明天让他洗个衣裳,他也不做;后日没了他的饭让他去干活,他仍旧不动,饿死都不动。
礼靖棠就问他:“那你这个样子,你是想做什么?”
容适硈很自然的回道:“跟着你过活。”
礼靖棠:“我早晚会死的。”
容适硈:“那就你死了,我跟你一块死去。”
礼靖棠;“所以你的意思是赖上我了?”
容适硈淡淡的点了点头。“嗯。赖上了,这辈子都是。”
一个小孩子嘴里出来这句话,礼靖棠只能梗着脖子,把大多数的错怪在自己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恨起了自己当年的选择,但偶尔看着容适硈安稳睡去的睡颜,他的心里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甜滋滋,就好像眼前这人真是自己的孩子。
礼靖棠把容适硈捡回来的时候,第一有所反应的就是自己救了一条命,也一直都没曾后悔过——他就不是一个会因为自己正确的选择而悔过的人。可直到看着容适硈一点点的长大,仍旧是懒得可怕的时,他再是忍不住了心里的话。
他说:“你为什么这么懒呢?”
容适硈回答的时候,仍是那副理所当然,又淡淡的表情。“因为我找不到我为什么要努力的目的。”
礼靖棠嘴角一笑。“我当年也找不到,但是我不懒,所以我有了现在,可以种田养鸭。”
“哦。”毫无疑问的,他听到了对方如同死人一样的回答。
礼靖棠扶了扶额头,莫名就不知道该怎么去教育他了。
于是他又道:“你找不到你努力的目的,那你就可以完全以活着为目的,你不至于这么懒的,你很聪明,为什么你偶尔会连饭都懒得吃呢?”
“我不想活着。”容适硈托着下巴。“活着很累。你觉得你也很累对吧?但我觉得我其实更累,你看看,你偶尔让我读书,只是嘴上一句话,可是我就要费上很大的力气去读书,你还嫌我懒,可是我有好好的穿衣服,有好好的吃饭。我有思想,也不是懒得去实行,只是它实行起来在你看来是懒得罢了。”
礼靖棠下意识的又笑了笑,眼前的重影一叠,当年还时常拽着他衣角哭闹的孩子,如今却已经长成了十几岁的少儿郎。
他说:我养你养了这么大,你有没有考虑过报答我?
容适硈很正常的摇了摇头,回答一如既往的冷淡:救了你是你的事情,我没有想过活着。
礼靖棠耸了耸肩膀,莫名其妙有点累。
他捡起来了好久没看的书,盯着上面有点破旧的封面,一梦之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容适硈带到现在这么大了。
所以他又问:我把你带到这么大,如果我走了,你会怎么办呢?
容适硈听罢噗嗤一笑,神情中带着几分不屑:“能怎么办呢?”
他故意说,语气中模了几分礼靖棠。“肯定就是好好的活下去,当你不存在咯。”
礼靖棠的心里莫名刺痛,借着仰头眨眼的动作,才把那股涌上来的酸给压下去。
这一夜,他背着行囊,做起了当年没有完成的事——去偿还那些书籍。
他按照书上留下的地址去,却是很多时候迎来的都是空白,偶尔找上几个,那些人通通都是不认得他的,礼靖棠就将书籍放在他们的门口,再留上一把银钱,如一阵风的离去。
他拜了一位老师,在学了两年后,去参加了状元考。
他手上厚重的茧子,在握住笔的时候,显得那么的有力量;浑身上下之前搬重活时落下的暗伤,在坐到僵硬的凳子上去学习时,发出了积极的嘎嘎响的声音。
他向着考取功名这一方向努力着,是考场中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考生。
风霜已将他的皮肤晒得黝黑,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在众多学子奔赴的路上,他路上偿还的那些书,似乎也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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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