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并没有很久。

距离他和钟宣分手，也只不过是过了不到一年而已。

谁能想到短短的一年时间，他们的世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肖家和钟家是世交，他们两小无猜一起成长，度过了一段安稳美好的岁月。

钟宣是早早分化成Omega的，虽然肖战分化的比较迟，但无论是体力还是能力上都有很大趋势分化成为一名强大的Alpha，两个人感情又好，几乎形影不离，所以两家默认他们最终会走到一块儿。

天不遂人愿，往往事情总是会朝着不可预估的走向奔驰，先是宋远清登上了总理之位，随后颁布一系列新的举措，在他坐稳位置不久，国家就开始筹备配偶人选，刚巧赶上肖战分化，所有人都没想到肖战会分化成一名Omega，哪怕是顶级高阶，可这跟他们预设的根本不一样。

最后他顶级高阶的身份成为他和钟宣分手的最后一根稻草。

世人对这种程度的Omega趋之若鹜，连国家都把目光投向了肖战，连同与肖家交好的钟家也被盯上，肖战跟钟宣同时成为备选人，从一开始的情侣身份变成竞争对手，始料未及。

不欢而散，肖战已经记不清，他跟对方究竟吵了多少场架，爆发过多少次不可收场的争执，有几次差点动起手来，但最后也都忍了下去，双方继续装傻，再然后见面，继续吵得不可开交。

起初是在讨论为什么Omega和Omega就不能在一起，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对策，双O恋社会上并不是没有，只要能扛得住舆论的压力，再说服家族，无非就是不能传宗接代，肖战觉得可以接受，当然，钟宣觉得也行。

事后他们常常觉得，倘若没有选拔备选人这件事，肖战没有那么高等级的信息素，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话，是不是他们也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

但是没有如果，顶级高阶掉进人堆里都挑不出那么几个，纵观全国，哪怕是钟宣也只是高阶而已，达不到顶级信息素，这样的能力，这种人出现，注定要被征用。

结果显而易见，不出意外的话，肖战一定会登上高位，达到钟宣企及不了的高度。

爱侣之间一旦产生落差，有了裂痕，肖战也顾不得怨恨国家信息库暴露自己信息素等级的事情了，钟宣开始没有理由的找他闹，例如为什么肖战要分化的那么晚，为什么他们之间没有早点订婚，闹到最后，逐渐演变成，只要肖战做什么，钟宣就一定要比他做的更好。

宋远清但凡夸了肖战什么，钟宣一定要加倍压肖战一头，仿佛这样就能阻挡住他们奔向决裂的脚步，殊不知他跟肖战之间早已在无形之中越来越远。

他每逞强一次，肖战都会让他一次，钟宣把这种归类为肖战对他旧情难忘，却不知道肖战真的只是累了。

肖战不明白，争个你死我活能有什么意义，他跟钟宣之间，无论是谁更优秀一些，最终都是落得个分手的下场，明明收敛锋芒才是该做的，可钟宣就是不懂，甚至到了最后，肖战真的会想，对方是不是也变了，事实上他发现成为总理人的配偶才是正道，而不是跟他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双O恋。

放手了。就像现在，肖战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睛吸了一口，再无所谓的掸了掸烟灰，冲对方扬了扬下巴。

可以了吧，算是给对方那句“好久不见”的回应，肖战觉得这就够了，真的。

火红色的光在烟头部位跳动闪烁，随着肖战吸入的动作忽明忽暗，白色烟圈从他的口中吐出来，在双方的视线之间阻隔交汇，烟雾迷蒙中，肖战看见钟宣拧了拧眉心，不耐烦的模样。

他一向不喜欢肖战抽烟，尤其是他在场的时候。

于是肖战又狠狠吸了一口，这才把烟按灭，滋啦啦的冒了一声响，再轻飘飘落到地上去，肖战用皮鞋尖蹍碎，戴上耳塞。

USP重新回到掌心里，肖战抬起胳膊瞄准，“砰”得一声响，子弹从枪膛出发，以破空的速度飞出，划过空气时破开一条滚烫的航道，一如他和不远处的那个人，彻底分割，至此两看相厌。

正中靶心。蓝一枝挑眉，连带着王一博也小小惊讶了一瞬。

肖战揉了揉手腕，许久未曾握枪，有些生疏了，后坐力使他虎口发麻，胳膊也涌上一些酸意。

他懒洋洋的垂下胳膊，手枪在指尖转了一圈，从前他练枪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做，很有意思，站在一旁的王一博走上前来，把枪拿走放下，按住他的大鱼际部位缓慢的揉。

“没事。”肖战对他笑了笑，他看见王一博张嘴，却因为戴着耳塞听不清对方说了些什么，只好摘下一只，王一博在他探究的眼神中再次说道：“小心受伤。”

“哪有这么弱。”

肖战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算是安慰。

王一博对他太过谨慎了，这不是一个Alpha该有的魄力。

但王一博整整比他小上六岁，信息素等级也不高，肖战倒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成就，安稳在他身边待着，听话就好，肖战喜欢他睁着小狗眼睛认真做事的模样。

或许是这边两个人密不可分的氛围使得对面的钟宣不太舒服，只见他丢下自己的手枪，向着这边走了过来，蓝一枝下意识挡在肖战前面，恶狠狠地和对方怒视。

他不知道肖战和对方之前的渊源，只知道这个人和肖先生不太对付，如果放到高层面上来说就是政敌关系，所以他对钟宣根本没什么好印象，几次见面酒会，这个人都在总理面前出尽风头，甚至一度让肖战下不来台。

“够了。”蓝一枝冷言道，“请您不要突破安全距离。”

对方的监督人当然不甘示弱，也挡在钟宣面前，暗自释放信息素，想要在气势上压制蓝一枝。

肖战本来就是临近发情期，对信息素敏感到不行，闻到这种充满侵略性的味道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忍住不适的感觉，开口时语气显然不怎么客气，“钟宣，管好你的下属，别随时随地的释放他那些难闻的气味，我犯恶心。”

对方面色一变，但还是嘴硬着说道：“你不是顶级高阶吗，怎么，监督人这点味道都扛不住？那干脆你身边的Alpha都别活了。”

蓝一枝原本就顾忌肖战的身体，一直没有把信息素放出来，就是担心引起肖战任何不舒适，对方却如此肆无忌惮的任由他的味道四处流窜，也是让他失去了耐心，直接上去推搡了一把。

姚放正待还手，忽然抬起的胳膊动作变得异常迟缓，蓝一枝见状，直接扣住对方的肩胛骨把他按在桌子上，控制住，在这种情况下，肖战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一丝凉意，他忽然转头看向一直安静待在身边的王一博。

王一博垂着头，金色发丝盖住半边脸颊，任何人都窥探不出他的神情，但是肖战就是极其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寒冷，带着浓厚的湿意，钻进在场人的四肢百骸。

是雪山。王一博的信息素，雪山。

甚至他的皮肤上都凝结出了一层白霜，这是肖战第一次看见寒冷在他周围一点点具体化，他不知道王一博究竟释放了多少，也可能只是刚开始，但是绝对在一定程度上对姚放产生了压制效果。

王一博在这样的情形下抬手捂住了肖战的腺体，冰凉的触感稍微减轻了肖战因为Alpha信息素而引起的燥热，他的目光无法从王一博的侧脸上挪开，周围一瞬间静的吓人。

姚放还在挣扎着，蓝一枝压得死紧，他没有还手的能力。

“钟宣，到此为止吧。”肖战开口说道。

“我只是······”

“没什么只是，我们之间，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该吵的，你该赢的，都够了。”

“你知道我不是为了赢。”

钟宣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但肖战坦然迎上，“不重要了。”

他们都明白，问题根本无法得到妥善解决，所以无论怎么斗争，都是两败俱伤，只是还不死心，企图在这种互相伤害里获得一种诡异的快感，以此来获得对方眼神的多一秒驻足，仿佛这样就能换来多一分在意。

肖战鼻头一酸，他根本清楚，钟宣从始至终都在怪他，他在责怪自己分化成了Omega，违背了他们彼此的誓言，哪怕当初国家来宣布备选人的时候，是钟宣先接下了文书。

明明，是对方先把肖战丢下的，到了最后，好像那个负心汉从始至终都是他一样。

钟宣张了张嘴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肖战看见他眼眶红了，刻意别开眼睛，掏出烟盒，又被冰冷的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不抽。”王一博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他的眼睛说。

肖战的动作停住，王一博把烟盒重新塞到自己的口袋里保管好。他搓了搓肖战的手，即使自己的手比对方的还要凉，可他就是搓的很用力。

“你凭什么碰他？”

钟宣快步上前，似乎是忍无可忍，在手即将触碰到肖战的时候被王一博一把推开，王一博是用了力气的，钟宣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做，被他推得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

推完以后王一博好像还嫌他脏，把手在裤子上使劲抹了抹，擦干净。

“不准碰。”他冷冷的对上钟宣的目光。

“崽崽，他是Omega。”

肖战拉他的袖子，把王一博护到自己身后，钟宣是骄纵的性格，不知道会不会对王一博大打出手。

“关我什么事。”王一博一句话说的极慢，仿佛觉得不够似的，“Omega也不能碰你。”

“我还想打他呢。”

他说的一本正经，肖战明显看到钟宣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他指着王一博问肖战，“你这是养的什么狗？”

这句话真的是惹恼了肖战，虽然平日里他总觉得王一博是他的听话小狗，但只能是他这么认为，这个说法从别人嘴里蹦出来，充满鄙视的感觉，这让肖战极度不舒服，哪怕对方是他的前任。

“给他道歉。”

“开玩笑，我给他道歉？”

肖战寸步不让，直视他的眼睛，带了些威胁的意味，一字一句道：“我说，给，他，道，歉。”

“肖战，你为了他，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钟宣不敢置信的指了指王一博，仿佛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境地。

“你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指责我的。”

肖战短暂的闭上了眼睛，再缓慢睁开，再度睁眼时眼睛里染上了猩红，他其实不想跟钟宣如此针锋相对，但这个人真的变了太多了，太陌生了。

对方见他这样，也是了解肖战的脾气，主动给了个台阶，钟宣放软语气，轻声喊了他一句，“阿战。”

肖战身体抖了抖。

“你，你过来，我抱你一下，像以前那样，行不行？”

肖战深深的看向他，沉默不语，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宣又说：“抱一下，我给他道歉。”

肖战实在忍不住了，他从王一博的口袋里掏出烟盒，打火机按下“啪嗒”一声脆响，猛吸了一口，烟雾却像是全部吐在了对面那个人身上。

他就这样红着眼睛看向他，一支烟很快在指尖燃完，肖战只吸了一口，其余的全部浪费在空气里，直至最后差点烧到他的皮肤，才被王一博夺下来丢到地上踩灭。

“当初我的信息素分化资料，究竟是国家信息库自己搜寻到的，还是你给卖了出去？”

声线抖得像一条波浪，肖战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在钟宣急剧缩小的瞳孔之中，肖战看见自己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得到了他早就知道的答案，可根本没能轻松一些。

“你都知道了？”

肖战抓了一把自己的领带，扯松了，没再问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不重要了，面对这一刻的时候，都没什么意义了。

“当时我家里资金周转困难，面临破产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贩卖信息素资料的人，我没想着会闹大。我不知道······”

钟宣哽咽着，浑浊的眼泪掉下来一滴，“我不知道最终是流向国家的，我也没想过我们会分手，这不是我的本意。”

“是，你不知道，你怎么不想想，我的一条信息，能值多少钱？足够帮你家里解决破产危机，这样的数字，是普通贩卖资料的人出得起的吗？钟宣！”

肖战的额头上暴起青筋，“我说了会帮你，破产的事我也在想办法，为什么不信我？你现在要一个拥抱，不觉得可笑吗？我从前给过你的，从头至尾，还少吗？”

“不给了。”肖战松开紧握的拳头，摇摇头，“拥抱太廉价了，你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他转身就走，钟宣当然快步跟上，用力扯住肖战的西服衣摆，两个人还没来得及纠缠，一股力道生生将彼此分开，王一博使劲扣住钟宣的肩膀，恶狠狠的恨不得捏碎他的骨头。

钟宣忍着疼，想要和他扭打，然后疯狂释放他的信息素，场面一时间混乱无比，王一博快速从旁边的工作台上捞过一把手枪，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肖战停下了，那把泛着银光的手枪，是被无数枪械爱好者追逐的——沙漠之鹰。

“干什么！”

肖战惊呼，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腕，尽量规劝道：“王一博，放下，听话，放下枪。”

钟宣面色白如宣纸，一瞬间也是丝毫不敢动作，求救的目光投向肖战，他根本不知道可以抓住谁，王一博的眼神太吓人了，宛如地狱的魔鬼，吓得他周身都很冷。

雪山信息素迅速席卷了整个训练场地，这一次王一博再也不有所保留，他拼了命的释放，带给肖战一种王一博几乎要把信息素耗尽了的错觉，哪怕这种信息素等级不高，但由于释放的太多，浓度极纯，还是可以对Omega造成不小的压制。

“一博，别冲动，崽崽你把枪给我，咱们回家，你乖。”

肖战还在软着声音劝。

“他让你哭。”王一博沉声道，声线生硬，挤出几个字，“我杀了他。”

食指扣动扳机，眼看着就要按下去，肖战忽然整个胳膊抱住王一博的，那一枪直接偏向一边。

子弹出枪膛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后坐力直接贯到两个人的胳膊上，肖战出现了明显的耳鸣，何止是虎口酸麻，他整条胳膊都没了知觉，感觉被人生生卸掉。

沙漠之鹰以前他训练的时候玩过几次，威慑力十足，单是射程就是USP的四倍，更不要说重量，否则也不会被如此多的人追捧。

钟宣整个人瘫坐在地，连着旁边较劲的两个监督人都愣了，谁都没想过王一博玩这么大，这么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年轻Alpha，敢在这里对备选人动手。

更何况，他随手一挑，就是沙漠之鹰，要知道沙漠之鹰对玩枪者有很高的要求，体重至少要达到80kg，如果做不到，那么你必然要做好承受强大后坐力的准备。

“一博！”肖战顾不得胳膊，慌忙去探查王一博的情况，只见对方也是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缓慢抬起头，他盯着钟宣，像一只随时等待捕捉老鼠的鹰，目光犀利。

“他该死。”

王一博咬牙切齿的说。

“你听我说，我没有哭，我不会为了他哭，那都过去了。”

“你不能杀人，这里是训练基地，是公开场所，杀人我保不了你，能听明白吗？”

肖战捧着他的脸，把王一博架起来，王一博整个人看起来比他虚弱，也许是后坐力太大，震到了他腹部的伤口，又或许是信息素突然释放的太多，让他亏空，总之，肖战必须带他离开这里。

那把沙漠之鹰掉在地上，银光带着寒意，看得人头皮发麻。

肖战喊了一声蓝一枝，没再管没回过神的钟宣，把王一博护在怀里往出口走。

“我做错了吗？”王一博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问道。

肖战摇摇头，吻一口他的发顶，“没有，你没有错。”

他的腺体突突直跳，但也顾及不了这些，今天的这场闹剧也该收尾了，再闹下去，上面知道，王一博少不了要被提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该死。”王一博再次说。

“是，他该死。”肖战应和着。

“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肖战把他扶进车里，安抚一般的把他搂紧一些，想了一会儿。

待王一博差点以为肖战不会再回答他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

“只要我能保你。”

肖战的声音被耳畔呼呼而过的风声替代，随后他升上了车窗，拨了一把怀里人的金色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