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谢筠便搬回侯府，偶尔去一趟赵暄那里，竟也将赵暄养得脸上长了些肉，见着没有最初那样可怜。

谢筠这个侯爷当得闲散，没有实权也不必跟着去早朝，每日就进宫去陪陪太后。

快入春，太后开始午后犯困，谢筠没久留，带着柏溪去了冷宫。

近宫门，谢筠接过柏溪手中拿着的书本：“你去马车里等我。”

“不用我跟着吗？”柏溪闷声，“每次您与那冷宫中的野孩子待一起都不让我跟着。”

谢筠失笑：“多大人了还计较这些，快回去。”

柏溪不情愿：“知道了。”

赵暄坐在院中眼巴巴的瞧着谢筠进来，眼下看着谢筠近身，乖乖叫了声：“大人。”

“殿下倒是勤快。”谢筠看了一眼桌上散放着的字帖。

赵暄咧嘴笑，脸上满是高兴。

谢筠想让赵暄到皇帝跟前去，虽是捡着的，却也不想当真让他去送死：“如今朝堂上大半霍家与严家的门生，其余便是从先帝而来大臣，而这霍家背后有皇后在，可知道严家是谁？”

赵暄迟疑着：“贵妃？”

“对。”谢筠奖励着将盘子里的梅子推了个给赵暄，“政事堂中的诸位大人中以严怀明权势大，他曾在国子监任祭酒，学生无数，后入政事堂就连霍家也得让他几分。”

“这样大的两个世家，陛下怎么放心……”赵暄头一次听谢筠讲这些朝堂事，觉得有趣。

谢筠：“正是因为有这两家对着，政事堂中有魏恒这样的两朝元老盯着，朝中又有一群正儿八经的入仕官员，陛下才放心大胆的让他们在奉都肆意干着。”

赵暄：“那陛下——”

谢筠知道他想问什么，面色如常的接话：“陛下不怕权臣，他担心的是边兵。景寿帝并非太子继位，当年的先太子在先帝病时突然离世，后先帝去世，在霍家的帮助下才登得皇位，当然这些也是听着老臣说。”

“朝臣景寿帝均放在眼中，可边郡王侯却不得，何况他们又手握兵权，动辄几万骑兵，大多又是与皇家沾亲带故的连着点血脉关系，若是要谋反也没人会在正统上闹事，皇帝忌惮的是他们。”他垂了眼，盖住其中的阴霾。

赵暄没怎么出去过，却也在宫中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们闲聊时听过一两句有关沙郡南定侯的事情，想来想去却也大致能将眼见这位小大人与被困在奉都的小南定侯对上号。

“大人……”赵暄低声叫了一声。

谢筠笑了笑：“继续，还想知道什么？”

赵暄乖觉，从一旁桌上拿了本书：“大人讲书吧。”

谢筠倒是无所谓，拿了书慢慢的说。

回去时，马车在内宫门侯着，谢筠上去才发现苏鸿岑也在车中。

“老师，您怎么来了。”谢筠叫了一声，在他旁边坐下。

苏鸿岑递了杯热茶给谢筠：“嗯，方才与吏部的大人谈了会儿话，顺道接你回去。”

柏溪留在外面，催着车夫出宫。

听着便知道下头还有话没说完，谢筠抿了茶，等着苏鸿岑继续，只听：“听着说皇帝有意让你去太府寺。司天台那边的人算出来今年天热得早，四月的春猎也提到了下个月，你若是去了太府寺怕是要帮着筹备春猎了。”

太府寺虽不比户部，却也挨着国库钱财的事情，若是个闲杂差事还好，这样有点实权的谢筠不明白景寿帝为何要指给自己。

“春猎这样的事情捞油水的地方多，朝中那几家应该是不想让我去的。”谢筠说。

苏鸿岑：“若是皇上下定决心，他们也没办法抗旨不尊。负责春猎巡逻的向来是南衙卫与北衙军轮流着来，今年也该是南衙卫负责，张和最近得圣宠，春猎少不了他。若是皇帝有意借他做些什么，也说不准。”

谢筠点了头，不再多说。

过了几日，景寿帝的圣旨便到了南定侯府，让谢筠去任太府寺卿，虽算得上是闲差，却也得去吏部报道。

“小侯爷。”吏部的少卿恭恭敬敬的将太府寺卿的鱼符递给谢筠。

柏溪帮着接过，谢筠道了声谢，慢慢悠悠的往太府寺去。

太府寺自去年管事的辞官归乡就一直是少卿蒋久办事，这人是布衣入仕，有些穷清高傲气，这些年也没去巴结送礼，干了近半辈子也才混上太府寺少卿的位置。

本想着今年或许能往上爬一爬，却没想到半途出来一个南定侯。他心中有些不平，也还是恭恭敬敬地出来迎了谢筠，与他说了太府寺的境况。

大多也就是些琐碎的事情，谢筠听完，又跟着蒋久去见了各分部的大人，模样做到了便知会了一声带着柏溪回府。

他的行为不过半个时辰便传到了景寿帝跟前，在场的张和与政事堂几位大臣也听了个全。

景寿帝只哼一声，对殿下的张和：“这次春猎好生准备。”

“臣已安排妥当，陛下放心。”张和行礼道。

待诸位大臣出了殿门，张和才去了严怀明身后跟着。

张和：“严大人，皇上那事……”

严怀明看了他一眼，只道：“陛下既已吩咐了，认真做好便是。昨日文书已经往沙郡去，想来过几日也就能到，到时候沙郡兵权收回奉都自然还是在南衙卫和北衙军中选人，你若是这件事办好了得了皇上青眼，那才是天大的福气。”

“在下知道了。”张和眼中有些得意。

南定侯府中气氛凝滞，柏溪年纪小沉不住气，当下便被气得眼眶泛红，却又在谢筠与苏鸿岑跟前骂不出什么来。

谢筠安抚着让他坐下冷静，自己也微皱起了眉。

“沙郡旧部是我父亲一手建立，如今正是沙郡休养生息的时候，皇帝这样迫不及待的想将他们收回手里只怕会引起众怒，况且我在奉都承了侯位仍然没有一丝让我回沙郡的消息，也不怕他们来个鱼死网破。”

苏鸿岑沉吟片刻：“这一战其余驻守边疆的将军们都看着，景寿帝本就对这些边臣忌惮，朝廷中严家和霍家也顺着皇帝的意每年都在喊着削减边沙供给，若非那些老臣拦着怕早就动手。这是皇帝试探的第一步，想必也不会太过贪心，大抵也是收回半兵权交给朝廷，另一半仍在沙郡驻守，而你——”

他看了一眼谢筠：“你是皇帝拴着沙郡链子，你在奉都一日沙郡将士就会退步一日，换句话皇帝也会因此迟一日收回沙郡全部兵权，毕竟沙郡将士比起景寿帝更信服谢家人。可是，若是你出个什么意外，沙郡另一半的兵权就算再不愿，也得归到朝廷手里面来。”

谢筠明白了苏鸿岑的意思，景寿帝大概已经是下定决心要向自己动手了：“那您觉得，皇帝如今收回的那一半兵权会给谁手上。”

“南衙卫和北衙军中自然不可能，这两军中霍、严两家的门生不少，皇帝能忍受他们在朝中势大却不能放心让他们手里拿着兵权，倒是前几年听说过谢家有位旁支的孩子在关内道做督查使，那处与沙郡相距不远，又与沙郡无太大关系，皇帝若是想以他来缓和这次收兵权的步子，估计会从那里入手。”

苏鸿岑说的这人谢筠上一世倒是听说过，名唤谢奕。自己考上的国子监，入朝后派去的关内道，未与奉都各大家有什么来往，就算是谢家也只是逢年过节差人送来节礼，本分老实，若是景寿帝选他极有可能。

谢筠；“那对我们还算不太坏。”

至少沙郡不会落到奉都这些酒囊饭袋手里面。

“素明，景寿帝以你试路，日后在奉都千万小心。”

谢筠点头，宽慰着：“放心，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