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鸦雀无声。

那几个不良少年显然也是被沈溪年吓到了，半天不敢吱声，分别站在巷子的两侧，活像被老师罚站的学生。

最后，还是那个寸头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点讨好，“溪年哥，我们是想帮你……”

沈溪年忍了很久，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把拽过那个寸头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一拳就想招呼下去。

寸头吓得大叫：“哥！哥！我错了！我错了！”

他紧紧闭着眼，腿都在打颤，等了很久，还好没有拳头落在他的脸上。

衣领也被松开了。

沈溪年咬着后槽牙，“滚，明天再找你们算账。”

几个不良少年转头就跑了。

凌乱的脚步声过去后，巷子里只剩下了沈溪年和秦雾。

四下里也变得格外安静。

夕阳渐渐落了下去，沈溪年背后的天幕逐渐被钴蓝浸染，因为黑暗的降临，秦雾开始有些看不清沈溪年的脸了。

沈溪年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脚下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沈溪年又退后了一步。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一脚踩在了一份手抓煎饼上。

沈溪年的身影微微一顿。

秦雾站在黑暗里，看见沈溪年虽冷着脸瞧着自己的脚，但肩上的小人已经慌慌张张地爬了上来，低头往地上看，黑葡萄般的眼睛瞪得很大，“什、什么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秦雾现在看见沈溪年肩上的那个小人，总感觉有些难过。

也许那个小人并不完全是沈溪年的真心吗？

还是说，那甚至只是秦雾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

秦雾太希望有个人对他好了，所以幻想出来了一个沈溪年的内心，其实一切都是假的。

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为什么秦雾以为沈溪年是喜欢他的，是希望对他这个哥哥好的，可沈溪年做的事情却并非如此。

秦雾慢慢往前走了一步。

他弯下腰，从沈溪年的脚边捡起那个手抓煎饼。

刚才那个寸头要打秦雾的时候，秦雾下意识抬起手来挡，手抓饼就掉在了地上。

现在这块饼又被踩了一脚，形状惨不忍睹，里面的馅也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肯定是不能吃了。

而且看了一眼手表，兼职打工都迟到了。

秦雾没有多跟沈溪年说什么话，侧身就从沈溪年身边走了过去。

沈溪年伸出手，一把拽住秦雾的手腕，“喂。”

秦雾的身影微微一顿，没回头，听见沈溪年肩上那个小人发出了奶奶的、但凶巴巴的声音：“喂什么喂啊！你有没有点礼貌！为什么不会好好说话？！叫他秦雾，叫他哥哥，不都比叫喂好吗？！我揪你耳朵——”

秦雾转过头去的时候，看见那个Q版小人正拽着沈溪年的耳朵，怒气冲冲的样子。

沈溪年拽着秦雾的手松了松，但没完全松开。

他还是冷着脸道：“我兄弟他们……”

“我没有怪他们，”秦雾的声音很轻，把自己的手腕从沈溪年手里抽了回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麻烦你告诉他们，我没有热脸贴冷屁股，我也没有烦着你，以后我会离你远远的，不打扰你，也希望他们……不要来打扰我。”

说完，秦雾转身要走。

沈溪年：“秦雾！”

他伸出手，抓住了秦雾的肩膀，一把将他按在小巷的墙壁上。

秦雾还以为他要被打了，瞬间紧紧闭上了眼。

可过了很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秦雾慢慢睁开眼。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沈溪年肩上坐着的那个小人，泪眼汪汪的样子，黑眼睛里满是眼泪，小短腿都不晃了，似乎下一瞬就要嚎啕大哭出来了。

果然，下一刻，那个小人仰头哭了出来，眼泪跟珠子般掉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跟他们说了，我哥给我牛奶饼干了，还给我盖衣服了，可我是很高兴的，可能是因为我整天摆着个臭脸，他们以为我不喜欢，我其实是喜欢的！我该怎么解释啊！呜呜呜——我还把我哥的手抓饼给踩烂了，我真该死呜哇啊啊啊！”

小人一边哭，一边用手抹眼泪。

秦雾简直看呆了。

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他的想象，那他觉得自己该去看医生了。

眼前的如果不是真的，那秦雾未免要怀疑，自己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沈溪年真的会这样想吗？

秦雾慢慢地抬起眼来，对上了沈溪年的那双眼睛。

晚霞已经完全消失在天际了，四下里都亮起了路灯，少年漆黑的眼眸其实和那个小人黑葡萄般的眼睛有相似之处，有路灯的光落在那双眼眸里，秦雾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沈溪年把秦雾抵在墙上，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他的眉头拧着，像是要说出一句好话都要了他命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沈溪年终于还是憋出一句话来，声音有些沙哑：“我代他们向你道歉。”微微一顿，“手抓饼，我再去给你买一份，你站在这儿别走。”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秦雾怔怔地望着沈溪年的背影。

他再次看了一眼手表。

不走真的不行了。

秦雾走出了巷子，路过一个垃圾桶，把手抓饼扔了进去。

他不是不想等沈溪年，而是想着，就算沈溪年真的买了手抓饼回来，看见他不在了，应该也会回教室去晚自习的，现在晚自习刚开始不到半小时，赶回去还来得及。

而且秦雾也赶着要去做兼职，没有时间再和沈溪年耗在这里了。

因为有岔路，所以秦雾觉得沈溪年也找不到他。

他更担心沈溪年发现他兼职的地方。

不知道那个大少爷会怎么想，会怎么说。

哪怕沈溪年心里想的是好的，秦雾也不希望沈溪年嘴上奚落他，更不希望沈溪年心里可怜他，所以还是不要让沈溪年知道比较好。

秦雾兼职的地方是个靠近购物中心的奶茶店。

他到了以后，就先挨了一顿批评。

经理斥责了他迟到以后，就让他赶紧换好衣服去工作了。

秦雾的工作时间是六点半到十点半的。

他换上工作服以后，就开始在旁边帮手切水果，和做一些制作奶茶的工作了。

这边靠近购物中心，很多上班族下班以后过来逛，所以生意旺盛，忙起来也是晕头转向的，秦雾也没心思再想傍晚发生的小插曲了。

差不多八点左右，秦雾正在忙，突然听见店门的铃铛响得厉害，像是有谁闯了进来，紧跟着旁边的店员都吃了一惊。

秦雾抬起头。

他看见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少年撑着膝盖，满脸是汗，正在那儿喘着气。

秦雾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

沈溪年手里还拎着一份袋装的手抓煎饼。

他像是跑了很久很久，总算缓过气来以后，直起身，走到了柜台前，站在秦雾的跟前，把手抓饼放在了柜台上，一张脸冷得要命，“老子跑遍了整个商圈，总算……找到你了。”

沈溪年的声音还带着轻微的喘息。

他紧紧盯着秦雾，将手抓饼往前推了推，“没吃晚饭？把这个吃了。”

旁边的店员都在看着秦雾。

秦雾的手心里都出了汗。

他出汗，一是因为被沈溪年发现了他在兼职，二是因为……没想到沈溪年这么锲而不舍，发现他不在巷子口了，还一直往这边追过来。

秦雾还在工作，不敢跟沈溪年多说话，给沈溪年递了个眼神，低声道：“我在上班，没空吃。”

沈溪年的脸都拉了下来。

秦雾看见小人从沈溪年的肩上爬了上来，怒气冲冲地跺着脚，“不给吃饭的班上什么？！辞职！气死我了！什么班连饭都不能吃一口了！”

秦雾有些无奈。

他问沈溪年：“你不回去上晚自习吗？要不你帮我把这份煎饼挂在那边吧，等我下班了再吃，可以吗？明天我再把钱给你。”

沈溪年的脸更臭了。

他说：“老子跑这么远来不是要你那两分钱的。”

肩上的小人又开始揪沈溪年的耳朵了：“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明明是担心他饿晕了才给他送过来的！你在说什么啊！！”

秦雾：“……”

他怕沈溪年把经理引过来，又看见了后面有顾客要来点餐了，连忙放软了声音和语气，身子往前倾了倾，对沈溪年道：“你……先去外面等一会儿，可以吗？后面有人要来点餐了。”

沈溪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站在那儿，从兜里掏出钱来，放在柜台上，“给我来两杯芋泥波波黑珍珠……操，什么名字那么长，给我来两杯冰的经典奶茶。”

秦雾：“……”

他对沈溪年身后的顾客露出一个笑容，让对方等一等，就去打单制作了。

奶茶很快做出来了，秦雾打包以后递给了沈溪年。

沈溪年戳开奶茶塑料膜，喝了一口。

他肩上的小人也坐了下来，捧着一杯迷你奶茶，吨吨吨地喝了起来。

秦雾忙着去接待别的顾客了。

沈溪年就拿着那杯奶茶，手里还拎着一杯，一动不动地靠在柜台旁边，盯着秦雾忙碌。

光看脸，别人还以为他是来砸店或者讨债的。

秦雾在忙着给别人准备奶茶的时候，瞥见沈溪年正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那杯奶茶。

沈溪年肩上的小人，把肚皮给喝鼓了，圆滚滚的。

那个小人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拿着奶茶，小声道：“这算不算我哥亲手给我做的奶茶？还挺好喝的。”

秦雾看了一眼那个小人，把奶茶递给最后一名顾客，露出一个招牌的笑容。

那个顾客是个女孩子。

她接过奶茶，本来也想给秦雾回一个笑容的，毕竟秦雾长得好看，年轻又帅气，女孩子也难免心动。

可是那个女孩子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笑容，就被旁边沈溪年冷如冰刀的视线给吓了回去。

那个女孩子一边转身走，一边跟同伴低声道：“那个小哥哥店员，好像是有男朋友的，我刚刚被他男朋友瞪了。”

她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轻。

秦雾：“……”

他下意识就转头去看沈溪年。

沈溪年垂着眼，漫不经心地盯着手里的奶茶塑料膜，似乎只要他看得够久，那个塑料膜上就会出现一个窟窿。

与此同时，秦雾看见沈溪年肩上那个小人，已经满脸爆红，肉嘟嘟的脸蛋似乎都在冒着烟。

秦雾：“……”

好可爱，为什么沈溪年外表和内心差别这么大，为什么不能像内心一样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