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缥缈峰,遍眼的风吹平原,绿草丛地,视野壮丽辽阔,那座熟悉的木屋房子就坐落在山丘之上。
不远处有近乎墨色的蓝衣身影迎风而立,黑发飘散在空中,那衣摆上银丝金线勾勒的每一只仙鹤都在随风飘摆,好似下一刻便会活过来振翅飞翔。
像是怕惊扰了那人周边的安谧一般,白莲小心翼翼的踩着步子靠近,直到站在那人身后一丈的位置就不敢再往前了,只小声轻轻的唤道:“师兄,我来了。”
那人早就察觉到他入了缥缈峰,也知道他缓慢小心的靠近自己,可却从未回过头,只背身而立。
白莲听见那低哑的嗓调从眼前如雾如云飘散的黑发中传来,冷的没有温度。
“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也没做什么,早上起床后就按照师兄的吩咐练剑一个时辰,背书两个时辰,吃完了午饭后就上了午课,今日的教课是内门的一位师姐来亲自教导五行相克术,我尚未学的通透,上完课便与几位同门一起去后山修炼术法,然后吃了晚食就去山脚下浇水养花,之后回了趟院子便带着花来师兄这里了。”
白莲仔仔细细的把一日过程说给游世听,与平常的生活过程一模一样,只除了一件事隐瞒没说。
“没了?”
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了,白莲听着这两个字的语调更冷了,还有些嘲意。
可他不敢细想,又不知方才那时游世就在不远处目睹一切,便使劲的点点头,又看游世没回头看不见,忙是连声应道没了。
于是那道低沉冷淡的声音便沉默了,白莲看他久久只字不说,犹恐他是知道了什么,怕他生气怪自己说谎,正要把所有事情全部和盘托出。
却见那人转过了身,面色如旧般的冷冷淡淡,丝毫未见怒色,只斜眼看他一眼后便直接走过了他。
被风吹起的长发快速从他眼角溜过,又痒又轻,好似此刻有只猫儿顽皮的抓了一下心房,不知怎的就让白莲的心房空了一拍。
白莲还站在原地呆噩的空当儿,便听身后传来游世淡淡唤他的声音:“跟上,今日便学召雷决,要是学不会,你今日就莫要离开缥缈峰了。”
其实他巴不得不离开,可白莲如何敢说呢,便红着脸追上游世的步伐,依旧乖乖应是。
白云门七年覆灭之期显然并不是突然之间就一蹴而就,而是每次都有先兆出现。
原本第一世的先兆游世并不清楚,那时他常年闭关修炼,只在后来隐隐察觉到师门被破的主要原因是总峰出了叛徒的缘故。
第二世的先兆是三年后凡间的妖魔突然变得猖獗,开始肆虐人间,因此主管四荒三洲安稳的四个修术门派都派出各家得力弟子奔赴各地除妖剿魔。
当时游世已经被当成疯魔锁在了困仙塔里日日受人监视,直到死去那刻才知后悔终生。
第三世,便是那个阻止妖魔靠近的守山大阵出了问题。
最开始的两世时,守山大阵原本都没有大问题,时间久了难免结界会松动不稳,只要及时稳固修建好就不是大事,游世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便未曾多去关注守山大阵的隐患。
而到了第三世,游世心放在峰外四处查询魔界妖都的妖怪们突然法力大增的原因,没有多管顾峰中的安全问题。
所以那守山大阵提前崩坏时人人准备不及,便有妖魔趁着守山大阵崩塌之际就侵入弟子峰,造成了一定范围的损失伤亡。
幸而游世收到消息赶回的及时才止住损失,但慌乱之中难免有鱼珠混杂,便有妖魔夺舍假装成白云门弟子混迹在其中,也为后来白云门的覆灭埋下祸根。
六年后,魔界妖都倾兵攻打白云门,蛰伏白云多年的妖魔便与他们里应外合,打开了守山大阵的结界,害的整个白云门悉数为之陪葬。
所以现在游世对守山大阵无比的看重,为求万无一失,他提前月余就招来仙鹤去给出门在外的白潇潇送信,要他赶在月底之前就回到弟子峰随时为守山大阵起势护法。
弟子峰的南边山头,有座朵朵月下雪莲开遍满片水塘的红亭水阁,庭前花树栽满,每逢月食便会花开满塘,遍地飘香,便是为秦旭子长老的爱徒花满城的住所。
明曰,十里华庭。
时逢月半挂苍穹,明星寥落,华纱漂浮的亭台垂廊下有两人对面对弈。
听对面的人说守山大阵近来不太稳固,竟曾让妖魔都畅通无阻的进入过弟子峰,满是担忧之意。
花满城却依旧神色平平,启口问道:“既然守山大阵是阻拦妖魔靠近的,为何上次能有魔人落在附近而不曾被打将出去?”
说完,他低眉看着眼皮下的流动星河的黑玉棋盘。
沉吟半响,青葱般的手指便执着一颗冰玉碎纹棋子落在了龙头一角,便见自己堪败的局势有了转机,如女子描眉画就的如星眼眸便微微弯了弯,隐有满意。
对面绣着飞鹤流云纹样的蓝袍男子闻言眉头一皱,也没怎么看棋盘的对势,抬手就稳稳的落下一颗棋子。
他轻轻叹息道:“那守山大阵是我七年前与何白二人再加上师父给予的神器一起合力布下的阵法,那时我修为算不得太高,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所有妖怪都阻拦在外。加之时日太长,效果大减,就是阻拦些妖力低微的妖魔,换成大妖怪,过我这阵法就如过自家门一般。”
对方随随便便的一子落下,己方的局势又是陷于不利之地,好像对方早知他会下哪步棋,花满城不禁拧起漂亮的眉头,只干干应了一声哦,毫不在意他话中的无奈与苦意。
他一面思考如何落子破他的阵法,一面慢吞吞问道:“那现在大师兄你打算怎办?”
“还能怎办,自然是把家底都掏出来好好围建这次守山大阵的根基,一次解决后便永绝后患。”对方捏着棋子的手在桌上磕了磕。
“一劳永逸我也方便,省的后面日日忧心又有妖魔借机靠近弟子峰别有居心。”
“大师兄还当真是这白云门的半个掌门人了,妖魔入侵这种事本该是掌门与长老们担忧之事,可这些桩桩件件都是大师兄独自完成。”
沉思许久,花满城才勉强落下了一子,方是抬眼看向对面的棋客,微微偏了偏头,似是赞叹,又似是叹息。
“数尽四家世门望派前后数百年,诞生过百位天之娇子,可却无一人再能比得上大师兄的修为高强至此了,不过十八岁就能以一己之身建成满座山峰的守山阵法呢!”
他刚是落下棋子,游世看也不看棋盘,紧随其后就是随手落下一子,直直看他道:“我来这里可不是为听你的奉承话。”
望着面前快要落满的棋盘,白子显然是败势,再无回生之法,花满城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拂袖一过,棋盘便化作茶壶,棋子就化作茶杯,热气从壶嘴滚滚滚出,清淡的茶香便弥漫开来。
花满城亲自提壶给对面的游世倒满茶杯,如画如诗的眉眼在飘散的水雾中显得模糊不清。
月色婆娑,飞纱渺渺,更添勾魂摄魄的美意,堪比湛若天神的容貌,换了谁都要沉沦其中,可对面游世的目光仍旧清明如初,仿佛瞎了般的视若不见。
转手又给自己倒满了茶,花满城低眼抿了一口,复是抬头看他道:“我也知道大师兄无事不登三宝殿,不会就为了听我的奉承话。大师兄若有话但说无妨。”
游世也懒得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我想向你借几样东西。”
“掌门与几位师叔给大师兄的东西一向是最舍得,也是最好的,可需要大师兄亲自来借的东西,那我想一定很贵重。”
“不错,是挺贵重的。”游世顿了一下,再接口道,“若你实在舍不得,我会另想其他办法。”
游世不可一世的高傲性子与他的高深修为一样闻名数百弟子间,他都亲自委身来借,你却不给,依照他的执拗性子怎能轻易罢手,所以这所谓的其他法子就有待商榷!
花满城眨了眨眼:“比如?”
游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比如我会让白蝴蝶来替我借,一次不行,就两次,直到你肯借为止。”
花满城喜欢白蝴蝶这件事,还是前世他偶然一次发现了花满城偷偷给白蝴蝶写的百封情书才知晓,否则他如何能知道这个温弱沉闷的花师弟竟痴情性子跳脱的白蝴蝶多年!
直到白蝴蝶后来下山历练经劫,他仍是痴心不改,依旧苦守在这十里华庭寸步不出。
只能说,情之一字,的确最是磨人心,求不得,碰不得,最后还说不得,只得暗自抱着思念默默体会。
真是个狠人啊,连亲师妹都能毫不留情的甩出来当利剑使。花满城委实哭笑不得,默了好半响才是缓缓开口道:“不知大师兄是看中我的哪几样东西?”
“白骨玉萧,人面桃花扇,和凤啄青玉扣。”
“……敢情大师兄是来掏空我的家底的。”样样皆是他家族代代流传的至宝,花满城不禁苦笑。
“人面扇,青玉扣也就罢了,大师兄可知,这玉箫是我家族传下来最古老的神器珍宝,传说这原是九天之上侍奉神帝的乐使的乐器,一曲勾魂入魄,神魂颠倒,即便是我,平日都不敢轻易拿出来登堂现世。”
“东西便是拿来用的,若是一直藏着掖着的小心护着,不如索性打碎了它,还省得多少人为了保护它而费尽心力。”游世面不改色道,“世间的万事万物自有需要它的地方,你却只把它藏在深处,可曾问过它甘心不甘心?”
“大师兄铁齿铜牙,见识远大,师弟自认嘴笨心愚,贯来说不过你的。”花满城苦笑的叹气道,“只是家父驾鹤归去之际反复嘱托……”
不等他啰啰嗦嗦,游世就横声打断道:“事后我会让白蝴蝶每月来陪你下一次棋。”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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