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怎么不回去休息。”看着还在外面等自己的谢筠，赵暄脚步轻快的过去，“之前在宫里还听说你昨夜守了太后一整晚，还这样在这里等着不累吗。”

谢筠转身朝外去，他已经不信赵暄，只能这样安心。

两人撕破了脸，赵暄却像是没事人，对谢筠的冷淡一概不管，仍是那样粘着他，就连早上那点因为情绪现在都丝毫不见踪迹。

这样的人，谢筠下意识觉得危险。

“大人，你等等我嘛。”赵暄跟在他身后一步远。

谢筠头也不回：“殿下又不是三岁孩童，不至于这点距离就开始叫嚷。”

“大人说话真叫人伤心。”

左一声“大人”右一声“大人”，偏还是用平日里谢筠听惯了的撒娇，往日听着顺心，现在却让人烦。

谢筠：“殿下伤心了就别跟着我，好歹是三殿下，去哪儿都可以寻开心。”

赵暄还是跟着他：“别呀，说着玩而已，大人可不能当真。”

他脸皮厚，不管谢筠的黑脸跟在后面一同上了马车。柏溪牵着马，瞥了眼满身冰冷的谢筠，不敢说话，只上了车忙扯了缰绳回去。

还没到侯府，远远便见着在门口守着的陈仪与蔡久。柏溪在外面说了声，谢筠对赵暄：“你在上面呆着，别跟下来。”

可还未等他伸手掀帘就被赵暄抓住手腕，谢筠回头看他。

赵暄手上不松，那点不知世事的伪装扯了一干二净：“大人，何必这样背着我说话，好歹咱们现在也是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些东西可瞒不得。”

谢筠笑了声，用了巧劲将赵暄的手掰开：“说这些话，论瞒人我哪里比得过三殿下，等什么时候三殿下与严家说话时将我叫上在旁边听再说瞒不瞒的事吧。”

说完，也不管赵暄直径下了车。柏溪也是知道轻重的，扯着马车往旁边赵暄府上去：“殿下。”

赵暄下了车：“告诉你们侯爷，晚膳等着我来。”

“是。”

张三被北衙军带走，霍家那边不过一两个时辰便知道了，等着派人去他家中才发现早已经没了人。

“赵暄得消息怎么这样快。”霍卢手底下养了几年的门客听着消息直皱眉，焦急的扇着扇子，“那严家又是何时与他开始来往的，这么些年了也没人报上来。今日朝上提的那些人大半是咱们手底下到的，定是那赵暄在暗地里做了手脚，想必南定侯也是跟他连了手的，否则账本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易让他动手脚。”

这些门客都是些没脑子的，当初为了几场笔墨诗会给他们投了帖子，在诗文上有点文章便想着朝政上一展抱负，却不知自己的几斤几两。

霍卢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他们：“几位先生，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还不去歇息吗？”

他年轻，又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那几位胡子都开始白的门客憋不住：“霍大人，这事可不能不急啊！如今霍家虽是势大，可看严家的模样是打定了要抓这次机会，这要皇上真的相信了什么，那、那可不得了啊！”

“若是几位先生在霍府住着嫌不安生，大可现在就搬出去，银两盘缠去账房支。”

霍卢对付这些人学不会他父亲的慢条斯理，直接下了逐客令。言罢便不再理，等他们闹够了自己出去。

没了小厮，还有车夫，就算车夫也没有从那画舫上随意找个人一样能说。

虽说这些年赵暄养在景寿帝面前，可儿子哪里比得上皇位重要。景寿帝一路摸爬滚打最清楚皇家暗地里的龌龊事，怎么能不怕当真是赵暄拿着给沙郡的军饷干些不得了的事情。

喜欢归喜欢，可这怀疑要是生起来了可是不容易去。

再加上北宁的赈灾娘还在闹，现在沙郡的军饷又出了事情。国子监这件事统共加起来也有几十万两银子，用朝堂官职敛财，要是碰上个别有用心的再背着他养个兵马，眼下又来个皇子收沙郡钱财，这刺可是正正的扎在皇帝的心头上。

“公子。”门外下人轻声叫，“太子殿下请人递了帖子来，说请您去吃酒。”

这样的关头吃酒？

霍卢蹙眉：“知道了。”

月亮挂上了枝头。

谢筠沾着一身水汽从浴房中出来，桌案上还散着一堆贴着红封条的卷宗账本，都是方才蔡久他们带来的。

都是陈年老账，查起来费时费力。方才看得眼花，去沐浴完了出来方才好些。

旁边的窗户忽有些动静，只听着响，谢筠扭头去只见赵暄推开窗户站在外面：“大人怎么还在看，也不怕伤眼睛。”

谢筠系好衣带：“殿下怎么做上这些翻墙的勾当来了。”

晚膳时尽管心中不愿，却也还是忍住让赵暄吃了饭，期间他问了几句那些账本的事情，谢筠只敷衍了他几句，却没想这个时候他还能翻墙进来。

赵暄眼睛被合拢的衣襟挡住，那点刚从水中起来的白净皮肉遮了干净，只让他可惜的收回视线：“大人又不让从正门进，我担心大人熬着眼睛，这才翻墙来。头一次，还摔了一跤呢。”

说着，他撩起自己沾着泥的衣摆给谢筠看。

谢筠瞥了他一眼，没理他的发疯：“殿下快些回去吧，夜里蚊虫多，若是被那些不长眼的毒虫咬了得不偿失。”

“这么心狠。”

“已经是客气的了。”

也不管赵暄，谢筠翻开沐浴前还未看完的账。

户部前几年的账做的乱，说来也还是现在马元明的父亲任职后才开始清晰，听蔡久说这一两年户部也在清理旧账，可理过来理过去都是理不清的东西，这段时间又遇上了国子监的事情，这点不要紧的东西更是搁置了下来。

有重理的新账还好，难的还是那些还没顾得上清的。

赵暄还记得自己这一两日在谢筠的气头尖上，翻了墙，现在又开始卖乖。也不进屋子，就那样趴在窗户框上，看着谢筠：“大人，霍家可是会做生意的。光是南武坊里面的花楼都不知道开了多少家，他的儿子霍季之前从沙郡召回奉都去卫尉寺担了个职位，专管军械，听说前年还专门建了个跑马场给自己玩，不知道买了多少马。”

“你看，这又是军械又是马匹的，这账也不知道走的哪边。若是走的户部还好，若不是走的户部，那霍家还真的是家底丰厚。”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次是真的想把霍家给按到地底下去。

“那还不巧，霍家二公子的跑马场是正儿八经批下来的地，前段时间各部的大人还商量着过一两月陛下出游就借这跑马场来玩玩。”谢筠说，“之前也是想着这个用途，户部还专门批了建跑马场一半的银子来给霍季。”

“啊？好吧。”赵暄又趴下去，老老实实的不说话。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哪里，忽得又撑着身子几乎探进屋里：“那赵允呢？皇上偶尔扔些不轻不重的事务给他，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和银子更是沾不了一点关系。但是这些年看着他还将自己府邸翻新了，成日花天酒地，甚至还自己学着那些公子哥开了几家店铺。他这些钱哪里来的？”

谢筠正翻着杂乱的地方，听见赵暄的问题回忆起了方才一眼扫过的地方，心中琢磨，嘴上泄愤似的敷衍：“他外家有钱。”

赵暄知道是随口说，没理，只等着谢筠思考完开口。

谢筠开口：“太子每年的俸禄户部拨的两千两，景寿帝知道他的脾性，刻意让户部精简了些才这些。而银子他到手后还得拿出一些给侍女小厮，照理来说也是足够的，可他喜欢捧头牌，每次去都是几百两得出去，这样剩下的银子还要翻新府邸，开店铺的确是勉强了些。”

“而且户部这边也没用接到工部那处说太子府修缮的事情，这边没有拨银子，也只能赵允自己掏腰包。霍家和他走得近，就算帮扶，以赵允的习惯怕这么些年也有些难。”

夜里有风，赵暄站在外面也还有些舒服：“以他的性子断然是不会自己想着去做生意赚钱，赵允一向眼高于顶，让他自己想着去做生意赚钱只会觉得丢脸。而赵允结交的几乎全是些耽于玩乐的酒肉朋友，更不可能成为他的银钱来源，只怕那些人都巴不得赵允每月给他们俸禄，剩下的也就只有赵允接触到的那些官员。”

赵暄说得清楚，一听就是做过功课的。

谢筠抬眼过去：“殿下既已经了解的这样清楚，大半夜的还干嘛来翻南定侯府的墙。”

“自然是想见见大人。”赵暄接的快，满眼的诚心。

谢筠：“我可不值得殿下来见。”

赵暄：“怎么不值得，世间万物大人都是值得的。”

“这些哄人的话殿下还是少说些吧，也不是不知道彼此，这样装也没什么趣。”谢筠哼了一声。

他正写着什么，桌案上的烛光落在手腕上，又白又润，赵暄想起了那几只细细的玉镯子，忽得觉得牙尖尖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