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逐渐驶出城外，地面开始颠簸起来，慕淮之靠在车厢上，曲着腿，一手撑着板面，一手攥着马绳。

马车轻晃着，慕淮之衣服上银质的挂件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钉钉铛铛，煞是好听。

少年依旧穿着红衣，如墨的黑发用一条绣着暗纹的红色发带高高束起，他皮肤很白，鼻梁很挺，眉眼如画。

马车刚开没多久，他就找了个理由让车夫下去，自己来驾车，也不知道发什么癫。

发癫的慕淮之不知道顾衍在心里如何腹诽自己，笑嘻嘻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顾衍聊着天，突然，他问：“你真的是清修内门山弟子啊？”

顾衍被问得莫名其妙：“不然呢。”

慕淮之点点头，一脸真诚发问：“不是说清修派弟子各各都是世间翘楚吗，你怎么混得如此差。”

“？”

他是在讽刺自己吗？

顾衍哑然，欲要反驳，却不知反驳什么，只得露出一个笑容：“驾你的车。”

坐马车的话要坐半月才能到清修，但御剑的话不足三日便能到，顾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一路上风景还是极好的，蓝天白云，长林丰草。

中途，他们将马栓到有草的地方，自己走到一片空地坐下。顾衍从车里掏出装干粮的包袱递给慕淮之。

慕淮之拿了两张饼，分了顾衍一张。饼放了半天，早就又冷又硬，还特别干，慕大少爷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这种东西，吃了一口就不再吃了。

顾衍看他那样，立马唾弃道：“浪费粮食是可耻行为。”

“是是是，我无耻。”

他也没反驳，从车厢暗格中拿出一把箭，搭上箭支，抬高，只听见咻的一声，一只鸟被箭射了下来，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他抓起鸟，朝着顾衍问：“你吃吗？你吃我再射一只。”

“不吃。”

顾衍摆摆手，吃两张饼都快把他撑死了。

“你上哪洗？”

“前面有条河，刚来的时候看到了，不远。”

慕淮之去洗鸟，顾衍没事，去周围捡了一点树枝回来，捏了个诀，生出火来。

慕淮之一回来就看见燃起的火堆，有些诧异，他把插着箭的鸟放在火上烤，边烤边问：“你烧的？这么厉害。”

“也不至于变个小火苗都不会。”

烤至焦黄，隐隐冒出香气，慕淮之又从暗格里拿出盐巴来，撒在鸟身上，又拿出盘子，用小刀把肉切下来装在盘子里。

“你把王府搬空了？”

顾衍问。

慕淮之没抬头：“没啊，就随便带了点。”剔好骨后，他把盘子递到顾衍那边：“真不吃？”

“真不吃。”

吃饱喝足，慕淮之又到河边把碗给洗了。

又赶了一段路，天色逐渐暗沉下来。

··

乌鸦在树枝上发出凄厉的哀嚎声，如今已是丑时，借着月光，可见一个身高不足半丈高的东西在车厢外徘徊，瞧着身形倒像个人，它有人的四肢，人的五官与肤色，不过他没有头发，嘴巴小鼻子小，眼睛却异常的大。

“救救我……救救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能让马车里的二人听到。

慕淮之本就睡眠浅，听到这声音立马被惊醒，深山老林为什么会有孩子的声音？

他摇了摇旁边的顾衍，见顾衍醒来，慕淮之问:“你有没有听到小孩的呼救声？”

“救救我……救救我吧……求求你们救救我……”

顾衍被人从睡梦中摇醒，眼里满是雾气，他哦了一声：“是珠鬼。”

“珠鬼？什么是珠鬼？”

“就是浑身上下全是眼睛的东西。”

听此，慕淮之打了个寒颤，他的脑海里已经幻想出了一个全是眼睛的怪物咧着嘴盯着他，还不挺的喊着“救命……”

见慕淮之呆坐着，顾衍又道：“我在外边贴了符，它进不了，快睡吧。”

你看我睡得着吗？

他俩的声音被外面的珠鬼听的一清二楚，转了转眼珠，见两人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他也不装了，桀桀笑了两声，皮肤开始涌动，立马就有一个个眼睛冒了出来。

所有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马车，它用诡异又锐利的嗓音朝着马车道：“快出来呀，出来看看我。”

那声音像一个四五岁的可爱小女孩，甜腻又娇憨。

“快点出来看看我呀，看看我的眼睛~”

慕淮之快疯掉了。

“桀桀……”

顾衍也快疯掉了，他一把掀开车帘子，提着剑，吼：“吵你妈呢，让不让人睡觉了？”

珠鬼：？

它笑容僵住，眼睛缓慢转动，怎么事情不按套路出牌？不是应该害怕吗？

顾衍掀开帘子的时候，让慕淮之看到了外面站着的珠鬼，仅一眼慕淮之差点没原地升天，密密麻麻的眼睛，密密麻麻的人眼睛。

顾衍掏出一张符，咬破指尖，鲜血滴到符上，立马发出刺眼的光，他把符贴到剑上，符立马消失不见。

顾衍冲上前，高举起剑，朝着珠鬼砍去。珠鬼杀了那么多人，也不是个小精怪，立马闪身避开。

“桀桀—”

它就像一个小孩在跟大人玩闹，赢了游戏的孩子。

“你的眼睛真漂亮，我要吃了你的眼睛—”

“废话多。”

顾衍被打扰睡觉，心里十分不爽，憋了一肚子火，他招招狠戾，出剑速度越发的快。

两指合并在一块，他闭上眼睛，嘴里呢喃着听不懂的咒法，玉清剑一化十，十化百的悬在顾衍身后，他突然睁眼，道：“破！”

万剑朝着珠鬼刺去。

“啊！”

长剑刺穿了他身上的眼睛，到处都是血窟窿，他倒在地上，猛烈抽动，像一条蚯蚓般：“救救我……救救我……”

如今的声音，倒真像一个小孩子在痛苦求救。

“救救我……啊！”

又是一声扭曲刺耳的惊叫声，珠鬼身体如被人吹起的气球，越来越大，直至一声砰——

它炸开了。

绿色的血液渐的到处都是，被血液渐到的地方立马开始腐烂，玉清是上古名剑，用白玉所锻造，不染任何污渍血迹。

顾衍又拖着剑，慢慢走会马车里，略过吓僵了的慕淮之，睡了过去。

马上，幽静的车厢里传来匀速平静的呼吸声。

慕淮之僵硬的转过头去看顾衍，他，这，是，怎，么，睡，得，着，的？

.

次日，顾衍一睁眼就对上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他被吓了一跳，蹭一下坐起身来，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心脏：“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慕淮之无声控诉。

顾衍又见慕淮之眼下的乌青，问：“你昨晚偷牛去了？”

1.丑时，凌晨一点至三点
2.不足半丈，一米三四
3.珠鬼，山鬼，形似人，会伪装成幼儿求救来迷惑上山砍柴的樵夫或路人。以人眼球为食，吃掉的眼睛会化为身体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