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走，刘支书就把狗头给扶了起来，声音有些着急：“我问你，王一博他人跑到哪里去了？”

狗头还留了点戒心：“我……我不知道。”

刘支书就问他：“你真不知道？”

狗头：“刘支书，我是真的不知道。”

刘支书对付小流氓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他们不要脸，他就比他们还要不要脸。刘支书往地上一坐，衣服一拉，就开始诉苦了：“好好好，你不说，那我这个支书也不用当了。找不到王一博，我这个支书算是当到尽头了。”

狗头就看着他不说话。

刘支书见招拆招：“好好好，你不说话，我就到住院部去把钱拿出来。我都不当支书了，也没钱给人看病了。”

这一下狗头就怕了：“刘支书，你别去。我……我跟你说实话，博哥逃到兔子山上去了，躲到他爸跟他爷爷的坟山那里去了。”

刘支书就急了，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带吃的了吗？”

狗头就摇了摇头：“没带，走得太急了。”

刘支书把手一背，站在原地好半天没说话：“这样不行，你去兔子山把他给我找回来。”

狗头有些为难：“我叫不动博哥。”

刘支书就把桌子一拍：“我跟你一起去，抗也要把他给我扛回来。”

狗头就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刘支书跟狗头找到王一博的时候，王一博正缩在落叶堆里睡觉。狗头向来机灵，就学着野猫叫了几声，王一博也睡不着，听到狗头的暗号，就从草堆里钻出来了。王一博有些狼狈，身上都是杂草，兔子山上冷得厉害，王一博冻得有些发抖。

刘支书就拉了他的手在自己的手里搓了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王一博就把手缩了回去：“刘叔，我没事，阿战他怎么样了？”

刘支书嘴上不饶人：“跟你混在一起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狗头怕他说漏了嘴：“博哥，战哥没事，医生说了，很快就能出院了。”

王一博不大相信，就问刘支书：“刘叔，狗头说得是真的？”刘支书没有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王一博这才松了口气，往地上一坐，又问他：“叔，你有没有吃的，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狗头就笑嘻嘻地塞了半个馒头到他的手里：“博哥，只有半个了，你凑合着吃了。”

王一博就咬了一口，咽了下去：“这破馒头比石头还硬。”

刘支书就摸了怀里的油纸包递给他：“小博，我这里还有点红枣糕，你先填填肚子。”

王一博就拆开油纸包看了看，咽了咽口水，又把油纸包放到了怀里：“我吃饱了，这些留给阿战吃。”

刘支书也不好说什么：“对了，小博，你在山上养兔子的事情大队上都知道了，他们说你投机倒把，在搞资本主义，才叫人去抓你的。”

王一博就“呸”了一口：“陈长南那个狗东西，我他妈要是见到他，把他打得他妈都不认识。”

狗头的声音小得可怜：“博哥，不是……不是我小叔告的密。刘支书问过他们了，是我小叔到山上去抓兔子，碰到去挖野菜的人，才被他们发现的。”

王一博气不过：“那跟他告的密也差不多。”狗头就不说话了。

刘支书就给他分析：“问题是现在那个陈长南就咬定你是搞资本主义的头子，他都是听你的。你要是就这样回去，肯定要被他们送去批斗劳改。”

王一博：“那……那怎么办？”

刘支书：“小博，这样，你听我的，你就说你……”

王一博被带回生产队的时候，肖战因为再次大出血在手术室里抢救。投机倒把的资本主义做派无异于是在挑战国家的权威。刘支书钻了空子，把老红军跟朝鲜战争的事情全都搬了出来，好说歹说，这才把王一博保了下来，没有送到劳改农场去。

劳改农场是个什么地方，那是个吃人的地方，连骨头都不吐出来。

王一博犯了事，不能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做了。红卫兵的胡队长到底是收了刘支书的好处的，两瓶老酒，可是生产队的稀罕物。既然得了好处，事情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陈长南跟狗头是帮凶，被他们拉到山上背石头去了。王一博是主谋，批斗是逃不了的，被他们扒了衣服，吊在牌坊的柱子上吊了一天，放下来的时候，人已经站不住了。王一博被刘支书跟大海子抬回家的时候，肖战正好出院。狗头到省城去接的他，拉了辆木板车，肖战就躺在上面，人瘦掉了一圈。

王一博的家里被封了，没地方住，只好住在牛棚旁边的杂物间里。狗头不放心肖战一个人住，就把他拉到了王一博那里。肖战下车的时候，刘支书跟大海子正好抬王一博回来，王一博的脸色发白，手腕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两只脚跟踩在棉花上一样，走都走不稳了。

肖战看到他这个样子，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冬天的日子过得很快，太阳下山之后，天很快就黑了。红卫兵他们晚上也要查人，狗头不敢多留，生了火就回去了。肖战的身子还很虚弱，靠在床上一下子还不能起来。王一博的两条手臂被吊了一天，勒得有点疼，没动几下，就疼得他冷汗都出来了。

肖战有些心疼他：“一博，你别弄了，我不饿。”

王一博就给火里加了柴，又往铁罐里加了水，架到火堆上烧开。铁罐小，装的水不多，一下子就烧开了。王一博就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来，掰了半块红枣发糕放了进去。

王一博拿筷子搅了搅，又端到嘴边吹了吹，正要站起来递给肖战，肖战突然就问他：“一博，我……我是不是……是不是要死了？”

王一博愣了一下：“不会的，哥，你不会死的。”

肖战的眼睛就红了：“一博，我……我不想死。”

王一博就把他抱到了怀里，拍着他的背：“不会的，哥，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肖战哭得眼睛都肿了：“一博，我想我爸妈了。”

王一博又愣了一下，用手给他擦了擦眼泪：“哥，我带你去，我带你去看你爸妈。”

肖战就摇了摇头：“我走不了远路，看不到了。”

王一博抱得更紧了：“不会的，我找他们来，一定会让你看到的。”

肖战大概是哭累了，声音越来越小，王一博低头看了看他，肖战已经缩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饥荒到开春的时候更厉害了，王一博跟肖战都瘦得厉害。肖战肚子里的东西长得厉害，快到三个月的时候，小腹已经被顶出形状来了。开春的时候天气还有点冷，肖战在外面套了件棉袄，因为瘦了很多，棉袄有点大，正好把他的肚子遮住。肖战是下乡的知青，刘支书就派了人每个月送他到省里的医院去复查。说也奇怪，这肚子里的东西不断地在长大，对肖战的身子倒是没有什么影响。医生做了检查，条件不成熟，手术就一直没有动。

王一博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就一直在牛棚里看牛，他看牛有自己的方法，牛都听他的，不听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