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佳月

　　“什么？竟然又是那个棠晓宁！”

　　听了陈老二的汇报，沈宗简直破口大骂，“当初就不该让她们成亲，真没想到她竟然是个有能耐的！这下好了，沈奈现在无法无天了！”

　　沈宗虽然愤怒，但没有失去理智去明面上找沈奈麻烦，毕竟这么多年的账本都黑纸白字记着，真把沈奈逼急了，仔细查账，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

　　眼下，最令沈宗焦头烂额的是，他现在不仅少了沈奈赈灾的这笔“收入”，还必须自己想办法筹资赈灾，不然岂不是折了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脸面？

　　自独子死后，何氏对日子没了盼头，反而不再惧怕丈夫，见他发脾气，也不过淡淡劝道：“老爷与沈少爷都姓沈，他出资赈灾不就是我们沈家出资赈灾？”

　　沈宗难得没有反驳妻子，毕竟偌大的老宅连年财政赤字、入不敷出早就是全家心照不宣的事实，早些年沈奈明面上没有出资赈灾，不也照样开铺子做生意，可见只要放下无意义的自持，日子总是能苟且下去的。

　　只是，长此以往总归不是办法，一想到以后再不能过骄奢淫逸的生活，被所有人轻视耻笑，沈宗就如被剜心剥皮了一般痛苦。

　　“也是时候，该给谢行找点事情做做了。”沈宗喃喃自语，“之幸啊，是你先不拿我当伯伯看的，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棠晓宁……你要怪，就怪你嫁给了沈奈吧……”

　　“沈少爷福泽深厚！”

　　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儿捧着豁了口的破碗，眼巴巴地看着你面前装满稀粥的大桶，收到一碗粥加一只白面馒头后，小姑娘明明馋的眼睛都发光了，却拼命忍着口水，不好意思地向你问道：“姐姐，我娘重病走不动路，我能帮她领一份吗？”

　　你铁面无私：“那可不行，规定是必须本人到场领粥，万一每个人都说帮别人带，那可不是乱了套了？”

　　小姑娘眼泪汪汪地跟你道歉，你却话锋一转，“不过嘛，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

　　你招呼阿阳，“阿阳，你带一份粥一份馒头，替这位姑娘的母亲送去。”

　　阿阳头也不回应了。人一饥饿免疫力自然下降，少不了因为这样那样的病痛无法亲自到场的，安置难民的土地庙也不算远，因此阿阳也习惯了跑一趟腿。

　　这一回头，看清了小姑娘的脸，阿阳却是愣住了，“你是……佳月？”

　　佳月也吃了一惊，“你、你认得我？你莫非是……阿阳？”

　　你知道阿阳以前也是江北逃难来的，见她们相认，大抵猜到这佳月应当是阿阳在老家的旧识，于是笑道：“你们记着先给伯母送饭去，别耽误了！”

　　阿阳知道这是你允许他去叙旧的意思，感激地对你福了福身，便与佳月相携跑远了。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阿阳独自漂泊，见了昔日青梅，不可谓不喜，他笑道：“你这对招风耳，从小到大都没变，我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佳月摸摸自己的大耳朵，嘿嘿笑了两声，道：“倒是你，出落得这样俊秀了，我还差点没认出来呢。”

　　阿阳佯怒道：“你这丫头，是想夸我还是想损我啊？我以前就这么水灵好不好。”

　　佳月看着阿阳的侧脸，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轻声道：“以前也漂亮，只是现在像个真正的地坤了。”

　　阿阳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两人便已经到了安置难民的土地庙里。当年，阿阳便是在这里被沈奈“捡”到的。

　　“娘！瞧瞧我遇见谁了！”

　　佳月快步走到兰里镇的土地神，灯花娘娘的神像背面，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妇女正躺在地上，捂着嘴低声咳嗽，其他人都不愿意靠近她，就怕被她传染了。

　　李大娘在女儿的搀扶下吃力坐起，断断续续道：“月儿，你自己吃吧，我没关系的……”

　　“诶呀，娘！你真是！”佳月示意她看看来人，“看见没有？这是阿阳啊！阿阳现在是清川记老板的贴身小厮，给我们带粥和馒头来了，我们今天都能吃饱，你不用让我！”

　　阿阳含笑道：“李大娘好，我是阿阳啊！”

　　李大娘睁大一双老花眼，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惊喜道：“哎哟，还真是我们阿阳啊！怎么出落得这么俊秀啊！”

　　阿阳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们娘俩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怎么说的都是同一句话？”

　　佳月与李大娘都大笑起来。

　　李大娘一边喝稀粥，一边着急地问阿阳：“阿阳，那你娘亲现在哪里高就啊？”

　　阿阳眼睛一酸，勉强笑道：“劳烦李大娘挂心，只是我娘亲她……逃灾那年便没熬过去……”

　　“啊……”李大娘喝粥的动作顿住了，当年在老家时，阿阳的母亲不仅与她是邻居，彼此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这次南下，李大娘都还心心念念了挚友一路，没有想到却不期然被告知了残酷的真相。

　　稀粥面上晕开两圈涟漪，李大娘不动声色地抹去了眼泪，安慰阿阳道：“都过去了，你现在过得好，我们桃妹在天上也就开心了。”

　　佳月适时道：“我们难得相聚，应该多笑一笑是不是？娘，你再不吃，我可要把你的白面馒头给抢了。”

　　李大娘巴不得佳月多吃点，但是为了不让阿阳沉浸在悲伤中，还是接过了佳月的话茬，佯怒道：“你这丫头，养你不如养头小猪。”

　　“你这话说的，猪本来就比人金贵。”

　　寒暄过后，佳月主动提出送阿阳回去，阿阳哭笑不得：“我好歹在兰里镇也混了快十年，怎么轮到的你护送我啊？”

　　佳月则坚持道：“你是地坤，我送你回去是应该的。”

　　阿阳睨她，调侃道：“哟，稀奇了，以前是谁为了抢大些的那半饴糖，跟我打了个你死我活？”

　　“呜呜，阿阳公子，奴婢知错了。”佳月开始假哭，“要不您扇奴婢两巴掌出出气？”

　　看青梅那贱兮兮的样子，阿阳就觉得牙痒，“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别别别，真错了真错了！”

　　两人打闹一阵，阿阳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佳月，你爹呢？”

　　佳月的笑容淡下来，“春旱还没来之前就跟别人跑了。”

　　“……那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是回去，还是留下？”

　　佳月看着阿阳，“你希望我们留下吗？”

　　阿阳一时说不出话，羞红了脸，恼道：“你爱死哪儿死哪儿去，别跟我说！”

　　“阿阳，我就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在老家也没有什么亲人了，我娘的身子也经不起折腾，如果可以，我也想留下。只是，我的条件你清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维持生计……”

　　阿阳听佳月说想留下，脸上的喜色怎么也掩不住，“这还不简单，别忘了你阳哥哥可比你早到兰里镇好多年呢，你想找什么样的活儿，我给你介绍！”

　　佳月不好意思道：“我又没文化，就会使些力气，能有活儿干就行，哪儿还挑三拣四的。哦，对了，最好是能包住的，毕竟……”

　　阿阳连忙道：“我懂，我懂！你就等我好消息吧，保证让你在春旱前着落下来！”

　　佳月感激道：“阿阳，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谢你才好了。”

　　阿阳眼珠子一转，蹬鼻子上脸，“那你先叫声阳哥听听？”

　　佳月看着他那得意的小模样，心中就喜欢得很，顺着他叫了两声阳哥，反而把主动提出要求的阿阳叫得不好意思了。

　　阿阳是风风火火的办事风格，晚饭时就没忍住，把佳月的事情跟沈奈提了，你正好也听到了，沈奈还没开口呢，你就立刻不嫌乱似地开起阿阳的玩笑：“看来阿阳也到年纪咯！”

　　阿阳羞恼道：“少夫人，你说什么呢。”

　　你逗他：“我又没说你到了是到了什么年纪，你怎么急了，莫非心里真的有鬼？”

　　“晓宁。”沈奈无奈地叫你的名字，你吐吐舌头，放过了阿阳。不过，沈奈却认真思考起了阿阳说的情况，“阿阳，你的青梅，可是与你一般年纪的阴乾一位？”

　　“回少爷的话，佳月比阿阳年长半岁，正是阴乾无误。”

　　沈奈看向你，“初等学院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需要出了夏才可入学，你读的是预学班，可以带一名书童伺候，这佳月你看着如何？”

　　你之前见过佳月，觉得小姑娘人长得精神，性格也正直机灵，乐得给阿阳做个顺水人情——最主要的是，这李佳月可是实打实的女alpha，你可以毫无顾忌地跟她相处，而不担心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佳月这边有了着落，李大娘却还没有，你向阿阳问道：“李大娘之前是做什么的？”

　　“回少夫人的话，李大娘之前除了种地，还做些花圃生意，之前也算我们那边的小富农了，只是这花儿也怕春旱，才落得今天这个田地。”

　　“种花儿好啊，”你眼睛一亮，征求沈奈的意见，“之幸，我正想学种花呢，不如就多雇一个花匠，专门陪我折腾？”

　　对于你这种无伤大雅的小要求，沈奈一向是无条件满足的，这样一来，李家母女便都在别墅里找到了活计，阿阳激动不已，当场就要给你和沈奈下跪。

　　你跟沈奈一起拦住阿阳，嘴上还不饶人：“这有什么的，阿阳跟了我们之幸那么久，总不能到时候给外边的野天乾拐跑，我们这叫知根知底，肥水不流外人田。”

　　阿阳今天快没给你羞死，通红着小脸跟主子告状：“少爷，你管管少夫人！”

　　沈奈含笑看着你们，只觉得自从你来了，什么都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