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入学

　　“这秋老虎可真毒啊。”你抹去额上滚落的汗水，抬头看了眼天上悬挂的圆日，把锄头一丢，躲进一旁的凉亭中乘凉偷懒。

　　“可不是吗。娘，你看，夫人都歇了，我是不是得过去伺候一下？”佳月冲着李大娘谄笑，被李大娘赏了个慈爱的大逼兜：“一天到晚就想着偷懒，夫人雇你来享福了是不是？”

　　佳月欲哭无泪，继续扛着小锄头松土，嘴上还是舍不得放下碎碎念：“别人的贴身小厮是一天到晚忙主子的生意，我倒好，一天到晚忙种地了！”

　　你对这明摆着说给你听的抱怨充耳不闻，抓抓屁股，干脆翻了个身不理她，因为你知道，有李大娘这个亲妈在，佳月自然有的收拾。

　　果然，李大娘听了又想给女儿吃爱的大逼兜，“怎么，还有几日就要陪夫人上学去了，哪个贴身小厮有你这么好的待遇啊，还管读书，你别在这给我生在福中不知福，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

　　佳月捂着耳朵，一脸痛苦，“娘，求你别念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的专属花圃里，昙花长得正好，只是还不见花苞。月季倒是已经开了两茬，除了花朵小一些，倒也娇艳可爱，每到傍晚，你就会采下两三枝送给沈奈，而沈奈则会用新鲜的花朵取代略微枯萎了些的，因此你们的卧室中常有月季香气弥漫。

　　自从被沈宗以沈二奶奶身后体面为要挟，撕破脸讹了四百万后，沈奈直接怒气攻心，呕了一口血，昏迷了半日才醒过来，自此，本就气血不足的身体似乎是更加虚弱了，平日里还需要服用些补药才得以支持繁忙的工作。

　　支持一个大家族要花费多少心血气力，你旁观沈奈也渐渐有了概念，心中慢慢滋生了出些不预料的想法。原本，你是来当条米虫的，现在却好像越来越不忍心看沈奈一个人在外奔波了，只是你还没有同沈奈说过，毕竟你什么都不会，入秋还要去上学。

　　“晓宁，去了初等学府，一月只能回家两次，你若是不适应，就跟我说，我们申请走读也是无碍的。”

　　转眼间就来到了你去学校报道的日子，沈奈特意暂缓工作，一大早又是帮你检查行李，又是帮你收拾衣襟的，不像个贤惠的妻子，更像个操心的母亲，你不由笑了，趁机踮脚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是的，在你的不懈努力下，你的身高又往上窜了窜，到了可以偶尔突袭沈奈的程度，沈奈被你偷了个香，有些哭笑不得，眼中倒是多了些缱绻，两手圈住你的腰身，低声道：“你去上学之后，就没有人送我花儿了。”

　　你知道沈奈这是寂寞了，在撒娇，干脆又嘬了他一口，认真道：“之幸，我想帮上你的忙。”

　　“所以，我要去学校学习知识，等我学成归来，就能在你身边给你打下手了，以后去哪儿都在一起，不分开好不好？”

　　你不知道自己说中了沈奈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他虽然不想你操劳，却更希望有你能陪在身边，对未来的期待弥补了当下短暂分离的痛苦，神情也轻松起来，依依不舍地将你和佳月送上了去学校的汽车。

　　这里还没有建立健全的教育体系，虽然有所谓的“大学”，但只招收高素质人才，而一些孩童与想要学习的成年人，要么请私教，要么就去读所谓的“初等学院”了。

　　兰里镇隶属岚城，而岚城相对还算富庶，这岚城的初等学院比起其他地方的自然也再先进些，虽然也有早教和成人夜校的功能，但除此之外另外规划了直升班，往上联通大学甚至留学名额，据说当年沈二奶奶心心念念的三弟，便是从岚城初等学院申请的出国留学。

　　你一进岚城，就被大城市的气象惊住，只见那街道不仅整洁宽阔，道路旁竟然还设置有路灯，相比之下，你们家哪怕算是兰里镇的富贵人家，洋别墅里可还没有通电呢。

　　而岚城来往的行人中，不乏穿着西式衬衫、留着利落短发或烫着卷发的，若说兰里镇比起解放初，更给你一种民国感觉的话，那这岚城则让你直接幻视八十年代，两者发展差距竟然有一个世纪那么多，你不由再次感叹这个世界的发展线之混乱杂糅。

　　因着一月能回家两次，你与佳月也没有带多少行李，一人扛了一个大箱子便下了车，抬头便见中式灰云英石拱门上几个烫金大字端正写着“岚城初等综合教育学院”，底下竟然还配了一行花体英文名称。

　　土鳖佳月一路已经看花了眼，对着拱门直发愣，“夫人，看，还有洋文呢，跟狗爬似的，真不像是给人学的。”

　　你睨她一眼，懒得搭理她。

　　虽然是初等学院，学校内部却并不小，甚至比一线城市的重点高中还要大些，你俩扛着行李，吭哧吭哧就往报到处走，却听身边一阵轻风拂过，一个留着齐刘海、扎着两个低丸子头的女孩儿站在一个四轮平板小推车上，滑滑板似地载着自己的行李，从累得吐舌头的你们身边轻快略过，衬得你们像两只癞皮狗。

　　那女孩儿戴着时髦的墨镜，路过你们时顿了顿，摘下墨镜看了你们一眼，又继续滑走了。

　　原地的你：“……佳月，她刚刚是笑了我们一声没错吧？”

　　佳月：“……回夫人的话，她绝对不只是笑了，肚子里肯定还骂我们是两只癞皮狗。”

　　你和佳月对视一眼，立刻骂骂咧咧起来。

　　你们两只癞皮狗一路骂骂咧咧地来到新生报到处，却见那戴墨镜的女孩儿正与接待老师扯皮：

　　“本小姐说了不要书童，就是不要书童，你们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蔻小姐，不是我们不尊重你的个人意愿，可是你还未及笄，按照道理，是需要有书童贴身跟着的……”

　　已经及笄还要书童跟着你的感觉被中伤了，但也不确定。

　　蔻小姐怎么说都不行，急得摘了墨镜，随手一指你，“一个书童跟两个人行不行？我跟她共用一个书童好了。”

　　你和佳月：“？？？”发生什么事了。

　　接待老师为难道：“以前从来没有这种说法……”

　　蔻小姐蛮横道：“反正本来就是双人宿舍，我和她一间，那书童不就是顺便照顾我了？这是本小姐最后做出的让步，你们要是再不知好歹，我就让我姐姐来跟你们说！”

　　也不知道那蔻小姐的姐姐是个怎样有头有脸的人物，总之，接待老师被震慑了，将为难的目光转向你。

　　你正欲开口，蔻小姐却道：“五十两银子，干还是不干？”

　　你和佳月顿时一左一右护法似地站到蔻小姐旁边，义正辞严道：“老师，我们没有任何问题！”

　　你激动地给佳月使眼色，没想到自己来读书不仅不用沈奈倒贴钱，这第一天就给他回了本，实在是牛。

　　那老师扶额叹气，终是闹不过你们，对你招招手，“既然如此，你便过来吧，我给你们排一间宿舍。”

　　见那蔻小姐已经戴回墨镜，在一边抠手指玩儿，那老师对你低声道：“棠晓宁是吧，别说我没提醒过你，这蔻莉秀可不是好惹的主，你既然已经收了她的钱，干脆好好伺候她，以后上学也轻松些。”

　　比起这个，你更加好奇蔻莉秀搬出来的“姐姐”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没有时间多问，因为蔻莉秀已经在不耐烦地催促你了。

　　等老师给你们一人发了一枚钥匙，蔻莉秀果然踩上小推车扬尘而去，佳月嘀咕道：“夫人，你看看这什么人呀，好歹我们也是帮了她的忙，怎么也不等我们就走了。”

　　曾经，你虽然是孤儿院出生，却通过成人高考读了大学，你有宿舍经验，因此并不会想着一定要和室友打好关系，见蔻莉秀行事乖张，也并不觉恼，随她去了。

　　好消息是你们的宿舍被安排在二楼，并不用多费什么力气，却在宿舍楼下看见蔻莉秀正对着行李苦恼：面对楼梯，她的小推车不管用了。

　　见你们投来目光，蔻莉秀恼道：“看什么看，我就是休息一下，不用你们帮忙。”

　　“好的。”你愉快地应了一声，与佳月一起健步如飞地把行李抗上了楼。

　　蔻莉秀：“……”

　　待你放下行李，见蔻莉秀还没有上来，便让佳月先替你收拾，佳月年纪比你还小些，也还是个孩子，没什么心眼，见你要去帮拿蔻莉秀，便直言直语道：“夫人，你又何苦去贴她那冷脸？”

　　你却笑道：“佳月，这可就是你不懂了，这蔻小姐虽然骄纵，人却是不坏的，否则，她刚刚直接继续拿钱使唤我们不就行了？”

　　佳月一愣，似有所悟。

　　你回到一楼，见蔻莉秀正坐在她的小板车上发呆，她摸约十二三岁的样子，背影还很纤瘦，你不由想起了孤儿院时身边那些与你同病相怜的小妹妹。

　　你柔声道：“蔻小姐，可否请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蔻莉秀回头，气鼓鼓看着你，“别以为长了个子了不起，等我把小推车系了绳，再装两个滚轮，只要我在宿舍轻轻那么一拉，我的行李就上去了！”

　　你：“……”没想到这还是个物理小天才呢。

　　你没忍住，道：“蔻小姐，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等你装好滚轮，我已经帮你把行李抬上去了呢？”

　　蔻莉秀以为你在讽刺她，涨红了一张小脸，眼看又要开始毒舌，你连忙帮她拉起行李，将她的尖酸之语甩到身后。

　　蔻莉秀跟着你回了宿舍，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别指望我会谢谢你！”

　　你早有预料，敷衍道：“好好好。”

　　佳月是个机灵的，刚刚被你点拨一番，也不再做多余考虑，只管守住下人的本分，继续收拾，让你自个儿去和别的小姐打交道。

　　你读的是预选班，是专供有钱有权的富家子弟交友学习的班级，因此宿舍条件也非常之好，放得下两张大床两张书桌之余，还隔出了小房间给书童居住，只是蔻莉秀不要书童，佳月便也得了个舒适。

　　你随口问道：“蔻小姐，你为什么不要书童啊？”

　　蔻莉秀随口道：“因为我觉得人人平等，所以不想要别人伺候。”

　　你：“……”

　　佳月：“……”

　　这个观点先进不先进先放到一边，你觉得这话由蔻莉秀说出来实在相当炸裂，毕竟她一路表现出来的都是特权的风格，和自由平等实在沾不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