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闹剧
却说这棠大甘,被妻子找到的时候,正在那赌坊一掷千金,双眼就差瞪出眼眶,仿佛那正在剧烈滚动的并非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球,而是他老棠几十年来活着的全部意义;他咬紧牙关,双手握拳上下挥舞,肌肉紧绷的上下颚间或开启一条缝隙,不断往外吐露着如咒语般的音节:“开小!开小!”
“开了,是大!”
棠大甘一下子泄了力气,抽了筋骨、丢了魂魄般瘫软在地,而不远处的红木太师椅上,那位谢公子正摇着折扇,好整以暇。
“棠兄,看来今日你风头欠佳,不如还是明日再来。”
一听这话,棠大甘立刻急了,他连站起都来不及,就匍匐着去扯谢行的袍子,“你听我说啊谢兄,我有预感,我下一把真的会赢,我会赢啊!”
谢行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又很快隐藏好,他熟练地从怀中摸出一张欠条,轻声道:“既然棠兄如此坚持,那我也不能坏了棠兄的兴致,我这里还有十两银子,棠兄若急着用,便先按了手印拿去吧……”
这样的放贷显然不是第一次,棠大甘根本没有仔细看利率早已悄悄从一月两分涨成了一月五分,因为他只想再体验一次赌赢的感觉,至于钱本身,反而都没有那么牵动他的欲望了。棠大甘谢过谢行,一手按了红泥,一手正要往那借条上按,却被妻子火急火燎的叫嚷给打断:“老头子,不好了,学校传真来说晓晓让人给打了啊!”
棠大甘沉浸在赌瘾之中,根本不在乎自己女儿被打了还是打人了,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小孩子打架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好吵的?别来烦老子。”
自棠晓晓上了学,棠母更是把她当作掌上明珠、手心里的骄傲,见棠大甘不管,心中自然来了气,伸手就要去抓棠大甘的耳朵,“你这糟老头子,女儿让人给打了都不管,学校说叫我们过去,不然要给晓晓记过啊!”
落魄时,棠母没少嫌弃棠大甘,拧耳朵扇巴掌是一样不落,棠大甘也不敢反抗,多是受着,毕竟他这么穷,老婆跑了可就娶不到下一个了,但今非昔比,他自认现在想要什么地坤找不到,自然不再畏惧糟糠妻,登时一脚就踹了过去,踹得棠母捂着肚子在地上痛苦呻吟,嘴里还不依不饶骂道:“再来烦老子,老子打死你!”
说罢,又想继续问谢行讨钱,谢行目睹了全程,心中实在反感,合了扇子,淡淡道:“棠兄,毕竟为人父母,既然令媛有事,还是去看一眼吧!”
债主发话,棠大甘也不好不依,只得拉了老婆回去叫车。虽然已经输得身无分文,可棠大甘依旧没有节俭的念头,在他心中,他依然是那个一步登天、改头换面的棠老爷,而未来只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他。
见棠大甘离去,谢行也起身回到二楼的雅间。这雅间暗藏玄机,能将一楼赌桌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而正在窗边喝茶的,不是沈宗又是谁。
“你是故意让他走的。”
面对沈宗的指责,谢行神色恹恹,“你已经让棠大甘欠你近百两本金了,算上利息,他根本还不清,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我又何必做多余功夫。”
沈宗却道:“不够,远远不够,我要让沈奈倾家荡产!”
谢行:“你就那么笃定,沈奈会替棠大甘还钱?我听说那棠晓宁都已经与棠大甘断绝父女关系了。”
沈宗却是莞尔一笑,“棠晓宁管不管棠大甘不要紧,重要的是棠大甘走投无路时一定会去找棠晓宁要钱,而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看沈奈到底如何选择了。”
说到底,谢行也并不关心沈宗与沈奈的纠葛,他只想早些结束这糟糕的一切,他抬眼,不知第几次向沈宗确定:“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事成之后,你要让我见妈妈一面。”
“那是自然。毕竟,你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儿子,不是吗?”
棠大甘把妻子接回家里,本想两人一同去初等学院,却没想棠母一直捂着肚子叫疼,面色发青,嘴唇也直打哆嗦,“老头子,你给我叫个大夫来吧,我的肚子要痛死了!”
棠大甘嗤笑一声,“不过是娘儿们的病,叫什么大夫,一会儿就好了。你去不去?不去拉倒,别说我没看你那宝贝女儿。”
说完,便留棠母一人在家中捂着肚子哼哼唧唧,自顾自叫了车,去初等学院去了。
这棠大甘只来过学校一回,并不认得路,正想找个学生问问,便听见有两个年轻学生正在嬉笑,谈论内容正是棠晓晓无误:
“你听说了没有?那棠晓晓就是个贫农出身,还骗了我们那么久。”
“哈哈,我们倒不算什么,还是要数那萧柳,堂堂岚城烟草局局长独子倒贴个贫农,真是羞死人了……”
棠大甘勃然大怒,“你们胡言乱语些什么?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那俩学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这可是棠晓晓的亲姐姐棠晓宁说的,千真万确!”
“什么?棠晓宁?”
棠大甘很快推断出了前因后果,没有想到那便宜女儿竟然也来初等学院读书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真拿自己当大小姐了,还这样诋毁胞妹,实在罪无可恕。因此,就有了棠大甘推开办公室门,怒斥棠晓宁的那一幕。
见棠大甘如此野蛮低俗,众人更加相信棠晓宁所言真实,这棠大甘可不就是最下等的贫农一个吗?
棠晓晓在学校里可是见识过上等人的气度的,此刻再看棠大甘口出诳语教训姐姐,已然没有了往日的解气,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臊红的脸——她嫌棠大甘丢人,小声道:“爹,这是学校,你说话文明点儿。”
棠大甘会被棠晓晓劝到才是有鬼了,他上下嘴皮一碰,口水乱喷:“文明,文明个屁!”
旁观者中传来轻笑,棠晓晓连抬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要给棠大甘丢完了,却未料这仅仅是一个开头。
只见棠大甘对着棠晓宁就走了过来,你不由得一慌,“我超,棠晓宁他不是要打你吧……我超!”
你的嘴简直像开过光,话音未落,棠大甘砂锅大的巴掌就狠狠落在棠晓宁那张青紫未愈的脸上,发出一声响亮的皮肉交接之声,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都凝滞了起来。
林教第一个没有坐住,“蹭”得站了起来,对棠大甘怒目而视:“你怎么好端端地上来就打人呢?别把你那流氓的一套带到学校里来!”
你很庆幸之前打发佳月帮你上课记笔记去了,不如那咋咋呼呼的丫头见了指定闹到沈奈那里去,那就把事情搞得更麻烦了,不过你觉得棠晓宁也是个能忍的,挨了这么重的大,竟然还一声不吭。你心疼道:“妹妹,你还好吗?要不我们走吧,给你看看医生?”
棠晓宁却在脑海中反问你:“这算疼吗?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打我的,每一次打我,棠晓晓都在旁边看着我笑。”
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棠晓宁,因为有些伤痛,只有自己能慢慢治愈,可偏偏,棠晓宁已经没有了帮自己包扎的机会……
棠大甘还是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样子,指着棠晓宁的鼻子道:“你要是再敢乱说话,看老子不抽死你,真以为你傍上沈家老子就怕你不成?”
棠晓晓惊讶地看着棠大甘,她离家已有一段时间,竟然不知道棠大甘性格变化如此之大,曾经,棠大甘虽然也流氓无赖,却没有像现在这样暴戾,她不知道他亲爹到底遭遇了什么,竟然生出这种高人一等的自信。
棠晓宁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道:“我只是实话实话而已,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棠晓宁看着棠大甘暴怒的眼睛,与棠晓晓惊慌的表情,说出了那句酝酿已久的话语:“棠大甘,你不过是个只敢打女儿出气的窝囊废而已。”
“你!”
眼看棠大甘又要打人,林教连忙上去拦,又叫洪教赶紧去喊警卫员。棠晓晓看到这一幕,自知尘埃已落定,可是除了落下两行泪来,也无力回天。
警卫员将棠大甘拖走时,棠大甘嘴里还不干净,对着棠晓宁骂一些污言秽语,可棠晓宁只是淡然一笑,对着棠大甘一字一句道:“棠大甘,你不得好死。”
见了棠大甘这样的表现,连原本想维护自己班上学生的洪教也再说不出话,沉默着听林教给教导主任如实汇报情况,最终,学校给棠晓晓批了停课半月、观察一年的处分,给棠晓宁放了三天的伤假。
原本,学校还想让棠晓晓进行公开道歉,可棠晓宁却拒绝了,这并不是她决定原谅棠晓晓,恰恰相反,她永远不会给棠晓晓道歉的机会了。
即便如此,棠晓晓哭着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还不忘对棠晓宁说:“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来了,我还是好好的,都怪你……”
对此,棠晓宁只是嗤笑一声:“棠晓晓,你真是无可救药。”
一场风波终于平定,棠晓宁却还没有离开身体的意思,她对你说:“姐姐,我想跟你聊一聊。”
这是棠晓宁第一次叫你姐姐,你心中一动,道:“好啊,我也早就想跟你说说话了。我们去学校的后山吧,那里风景好,你觉得呢?”
棠晓宁笑了声,“好啊,我这辈子上山,还没有一次是为了看风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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