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车停在了路口。
齐二苟开学比我早很多,所以这条街上的小孩子只剩下我一个。
院子里的柿子还没红。
我哥把我的行李大包小包扔在后备箱之后往里看了一眼。
果然,没有座位了。
那个女生她爸妈都在,小周哥开车。
我哥递了根烟过去和小周哥说着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多照顾我一些。
我坐在车里,看我哥抽烟的动作,烟雾升起来,隔着一层白色障碍物,我看到他在眯着眼睛笑。
我伸手将车窗升起来,没再看他了。
车里那个女生的妈妈问我是考的那个学校,我机械的回答。
“一高。”
她妈妈惊讶:“一高今年分数线高的很,很难上的,你这么厉害呐?”
我扯了扯嘴角,视线又不由自主的被我哥吸引,嘴上平淡的吐出两个字:“运气。”
她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我没听进耳朵里,我哥扔下烟头朝着我走过来,抬手敲敲车窗。
车窗降下来,我哥的面颊清晰的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专注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几秒钟之后,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两个星期之后就见到了,你照顾好自己。”
我想点头,但是心里又觉得不舒服,又不得不再次感慨,两个星期真的好长啊...
小周哥和我哥道了别,也在镜子里观察着我的神情。
“没事啊,就十天的功夫,日子过的快着呢。”
日子会越来越长。
日子会越来越快。
我就在他们这样的说辞里,踏上了离家的路。
从前初中的时候,顶多就是五天就回来了,掰掰手指没几天。
这是我第一次离家这么远,离家这么久。
车子开了四十多分钟,他们要先把我送到一高,再去实验送他那个表妹。
路上人很多,离学校越近车越开不进去,我探了探身子。
“小周哥,你就在这儿停车吧,我东西不多,可以走进去。”
小周哥得了我哥的嘱咐,要照看好我,肯定是想把我安然无恙的送到学校的,可是这样的路谁也不愿意在这儿堵着,他犹豫了几秒钟,回头问。
“那你一个人行不行啊?”
我背起我的背包:“我可以的。”
小周哥点头:“那行,那我送送你。”
我摆摆手:“不用,前边就是了,小周哥,你回吧。”
他犹豫再三,还是离开了。
我顺着人流,走在路边上。
周围很乱,还有很多摆小摊的,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还有略显暴躁的鸣笛,我眉头紧皱,早就觉得烦躁不堪。
我站在买被褥的小摊子前问。
“老板,这被褥多少钱一套?”
“一百八。”
我利落的掏钱,刚要伸手去接,耳边传来声音。
“都不挑挑样式啊?”
我扭过头。
宋立就这么看着我,吊着嘴角,笑的很坏。
你他妈的。
宋立。
我转过头,咬在他的肩膀上。
每次情绪激动的时候,我都下意识的想做一些暴力行为,但这还是第一次我没有控制住。
他任我咬。
我喘着气,末了红着眼眶看他,又骂。
“你就是一混球,你知道吗,宋立。”
他笑,伸手接过我的被褥,牵着我往学校走去。
“我不是有意诓你,真是回到家又觉得还是得来送送你。”
我感受着他手心的湿濡,闷着脑袋问。
“你怎么过来的?”
“大巴,四十分钟。”
“刚到吗?”
“十分钟。”
漫长的沉默。
雨滴猝不及防的砸下来,哀嚎声和撑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我们两个仓皇的逃到学校的连廊下头。
这是眼睛能看到的唯一避雨的地方。
人很多,肩头挤着肩头,我和我哥挨着被挤到一个小角落。
潮湿涌着热气和各类杂七杂八的味道灌进我的鼻腔,外面还有不断的人在涌进来。
我和我哥挨得很近,整个脑袋都要埋进他的胸口里,这样的距离有一种被他拥着的错觉。
我吸着鼻子偷闻他身上的味道,闻的正起劲儿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叫我的名字。
“宋起。”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胸腔里发出来的,就在我耳边,直直的撞进我的耳膜。
周围所有纷杂的声音都不见了,仿佛是特意提前掏空了耳朵,用来去盛放他叫出的这两个字。
我还以为他发现了我的卑劣行径,连忙停下了我的动作,恐慌的不敢抬头,只能紧张的盯着他的喉结。
然后,我硬了。
哪一点戳到我了?我有些苦恼。
我泄气的低下头,几秒钟之后听到他一声轻笑,我怔了怔,抬头去看他,看到他笑的晶亮的一双眼睛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笑着说话。
“要是今天没见到我,你是不是晚上得在宿舍哭鼻子?”
我努力的和他拉开距离,不让他发现我的异样。
哭?
我觉得他的猜想有些好笑。
我觉得做春梦的几率比较大还差不多。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比较可怜?”
我这样问他。
他就这么垂着眼睛笑起来。
“爱哭鬼。”
爱哭鬼,这也是在骂我吧,有点娇。
我哥的头发都是湿的,贴在眼睛两边,看着润润的。
我眼睛都要被迷住了。
要是那天他没来,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样,但是他来了,他来了。
眼前一暗,我的后背和腰身被什么东西捂住。
僵硬了几秒钟之后我才反应过来,那是我哥的手掌。
我哥抱住了我。
他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又移到我的头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嘱咐声响在耳边。
“好好学。”
好好学,离开这里,走出去。
我心里一句一句的重复完他没有说出来的话。
有只鸟停在廊下躲雨,尽力的缩在人类看不见的地方,有些声音太杂太乱,还是惊扰了它,它飞走了。
我观察了它太久,一些思绪放在它身上,它这样一飞走,我的思绪就此扯断,从高空坠落,尘土和白雾散尽,重重弹回我的脑里,和我一起变成滚烫的岩浆,融化在我哥的怀抱里。
我也想变成鸟,我不要自由,不要金丝铸成的笼,也不要永住高楼,我只要我哥的臂弯。
我哥不会知道,因为一句“好好学”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我开始拼命,进重点班,又进尖子班。
我不知道我哥的“好”是到哪种程度,但是经过从前难以启齿的青枣事件之后,我明白了,只有好东西才能拿出手,我不仅要给好的,还要给他最好的。
高中是我个子长的最快的时候,每次放假回家,我哥都惊讶于我的生长速度,然后拉着我比个子,我以长的和我哥一样高为目标,终于在高二那年实现。
高二那年的冬天雪很多,下了一场又一场,镇上的人一边忍着冷,一边拍手感慨瑞雪兆丰年。
去年我哥也包了一块地,这两天看见下雪也挺高兴的。
我原本以为今年会是个好年,可是没想到齐二苟他家出事了。
那天我一直赖床到我哥中午回来的时候才起来。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厚棉袄,进屋搓了搓手,说了两句冷之后又叫我。
“小起。”
“啊?”
我刷着牙含糊不清的应。
我哥站在我跟前,面色有些不好。
“齐二苟他爸回来过年,带回来个小孩。”
我愣住:“哈?谁的小孩?”
“他爸的。”
我有些疑惑,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哥换着煤球给我解释。
“齐二苟他爸在外头跟别的女的生了个小孩,带回来了。”
我傻眼了。
“多大了?”
“三四岁了。”
“靠。。。”
我没忍住爆了粗口。
齐二苟多了个弟弟。
我又想起那时齐二苟跟我讲,那算命老头不让他们搬走,说他家的根就在这儿。
那话是说给他爸的吧?
下午齐二苟来我家找我,一脸的颓相。
我递给他一根香蕉,听到他叹气。
“立哥都告诉你了吧?”
我点点头:“嗯。”
齐二苟冷笑了一声。
“那个女的死了,没人照顾小孩了,所以才带回来的。”
我叹了口气问:“那现在怎么办?”
齐二苟眯着眼睛摇摇头。
“不知道,我妈说要离婚,让他把那个孩子带走。”
我一时说不出来话。
齐二苟眨了眨眼。
“宋起,我们可能要搬走了。”
我抬了眼睛:“去哪?”
“搬去县城。”
也是,他和他妈妈本来留在这里就是因为那个算命的话,现在他爸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还管根不根的。
“什么时候?”
“过完年吧。”
他说完皱起眉头,嘟囔着骂。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屁事”
看着他脸上阴郁的神色,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年过的真是烂。
有人在外头拍门,奶声奶气的一声“哥哥”。
我愣住。
看着门口有一个包的很结实的小团子,正探着脑袋往里看。
我看了看齐二苟,齐二苟点点头。
他站在门口没动。
“爸爸叫我喊你回家,吃饭。”
齐二苟默不作声的站起身来。
我跟着起身,站在门口目送他们。
雪已经下的很厚了,那小孩才到齐二苟的腿,一个人走的一扭一扭的,齐二苟也没有伸手扶他。
到了台阶的地方,小孩拽拽齐二苟的胳膊。
“哥哥...”
齐二苟转头看他,沉默了几秒,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雪下小了一些,我看着他们兄弟二人的背影,想起那晚在山坡上,齐二苟躺在草地上说。
“我想我哥了。”
年长者好像惯性照顾小辈,人也希望被照顾,所以通常都想找个人依赖。
可我不一样,我想照顾我哥,所以我常常在想。
我要是我哥的哥哥就好了。
我也会在雪天这样牵着他走路,会听在他耳边软糯糯的说。
“哥,我想你了。”
我知道自己当不好一个弟弟,但是总觉得自己能当好一个哥哥。
想让我哥叫我哥。
弟弟的性癖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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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