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听折府，沈知喻牵着夜阑行走到菩提树下。

日头渐盛。

沈知喻看向夜阑行，对方淡金色的眸子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得更加纯净透彻。是很漂亮的眼睛。

“你的房间是西侧殿，已经整理好了。”沈知喻一手指向西边，示意夜阑行。

与前世不同，前世的小夜阑行被“沈知喻”安排与山下的弟子住在一起，那时的夜阑行尚未有自保能力，“沈知喻”又对小夜阑行另眼相看，有些弟子因嫉妒欺负这个单纯的小夜阑行。

“嗯。”夜阑行颔首，表示明白了。

接着他看向菩提树下釉青色的瓷罐，瓷罐上面是用楚纸封存起来的。

既是楚纸，那便是封藏酒了。

再结合昨晚对方的梦话，估计就是棠梨酒。

沈知喻蹲下，与夜阑行平视。夜阑行的衣领乱了，他伸手为对方整理衣襟。

“……疼。”听到对方吃痛的声音，沈知喻为他整理衣襟的手一顿。

夜阑行的眉毛皱在一起，淡金色的眼睛中泛着水光。

“怎么回事？”沈知喻停下动作，为夜阑行把脉。

夜阑行说：“是家中的伯父伯母。”

灵魂还是魔尊的小团子抽抽搭搭地说：“他们用竹条打我。”

“用的是蘸了盐水的竹条。”

这点疼大魔王还是可以忍住的，只是他不择手段、孤注一掷走了这么久的路，也想停一停，就这样做个小孩子，向能够维护自己的大人讨颗糖吃。同样也是在测试面前这位师尊会是什么反应。

小团子低头，掩下眼中的算计。

沈知喻从来没有过照顾一个小孩子的经验，他认为对于面前这个小团子来说，管他温饱，教他诗书礼仪，护他平安长大就够了。

还是自己不够细心，沈知喻想。他抬手，摸摸小团子的毛茸茸的头，温声安抚道：“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你可以尝试着相信我。”

他的目光清澈真挚，一双桃花眼中再无疏离之意。

小团子点点头：“嗯！”

说完，沈知喻从储物镯中取出许多瓶瓶罐罐，塞到对方手中：“这瓶是治疗跌打的伤，这瓶是活血化瘀，这瓶是去除疤痕的……最有效了。”

沈知喻看着夜阑行的小手，估计拿不下，于是将这些瓶瓶罐罐连带着夜阑行手中的瓷瓶装在袋子中，袋子是用流光锦做的，上面用金线绣着梅花。

“拿好。”沈知喻说，“若是碰到自己擦涂不了的地方，府中有小厮，可让他帮忙。”

面前的小团子应答，向沈知喻颔首告退。

“——等等。”沈知喻说，“以后再用餐，就在府中。”

“等伤好之后，我再教你筑基。”

夜阑行回头：“谢谢师尊。”

远处的猫大爷在踩雪，在雪中撒泼打滚，所经之处都被印上了梅花印，很是可爱。

看着夜阑行走向西侧殿的背影，沈知喻长舒了一口气。

让他这个偶尔性的社恐跟小孩子交流，还真是一件难事。

沈知喻这样想着，欲哭无泪。

带孩子真难，尽管夜阑行不哭不闹，在这个年龄可以说是沉稳的小孩子。

555在这时出现，软糯的声音瞬间治愈沈知喻：“宿主，你好呀。”

“你好啊。”沈知喻回应。

沈知喻蹲下身，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将瓷罐放到刚刚挖的坑里，再填好，来年就能喝了。

“宿主，这是什么呀？”555偏头疑问。

“棠梨酒。”沈知喻说，“很好喝。”

——

雪渐渐融化，天气也逐渐变冷，太阳也有气无力地挂在天上。

沈知喻就这样窝在自己的殿中，不出门，也不见客。

他着一身玄衣，衬得肤色更加白如雪。银色发丝披在肩上，显得随性慵懒。

他面前摆放着茶具，一应俱全。却将茶具推开，温了酒。

酒香在室内弥漫。

狸花猫躺在他的身侧，一边在他身上踩奶，一边发出“呼噜呼噜”舒服的响声。

“好香呀。”系统555闻到浓厚的酒香。

沈知喻伸手从桌上拿来另一个酒杯，问道：“来一杯？”

“好呀好呀。”555点头。

酒杯被斟满，555将酒转换成一长串密密麻麻的代码，喝下。杯中的酒变成一杯平平无奇的清水。

酒性烈，喝完一杯酒的555瞬间晕晕沉沉，大着舌头：“……宿……宿主，555要……要睡了……”

555瞬间宕机。

沈知喻失笑，酒喝得这么莽撞，这系统和小孩子一样。

系统555喝得留下的这一杯清水被沈知喻放在对面。

殿门从外被推开，听到声音，沈知喻抬眼向外望去。

来人穿着一身青色袍子，衣衫上被装饰得花里胡哨的，单单是绣纹就数十种，腰间配着香囊、玉佩。手中还摇晃着一把扇子。剑眉入鬓，浑身泠然。

沈知喻温酒的手一顿，发出疑问，这是谁？

555已经喝醉，很显然已经不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了。

“师弟？！”

对方看着沈知喻不同以往的装束和已经变白的发丝，不复刚刚的淡然：“师弟，你这是怎么回事？”

既唤我师弟，那唤对方“师兄”的话，总没有错。

沈知喻放下酒壶，稳稳心神，淡然出声：“师兄。”

却没成想引来对方更深的怀疑。

“哦？”对方靠近沈知喻，眼中带了打量：“小幺儿，自从我接任水云宗宗主后，你可一次师兄都没有唤过我。”

叶砚歌。沈知喻心中道。

对方是水云宗的宗主，那也就是“沈知喻”的大师兄。书中写二人关系水火不容，但这叶砚歌叫他“小幺儿”，虽不能直接判断两人关系怎样，但可以知道这大师兄对他这个师弟还是不错的。

沈知喻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很快想好了措辞。

他放下酒杯，酒杯与檀桌碰撞。沈知喻示意对方坐到对面：“师兄，先坐。”

叶砚歌在他对面狐疑地坐下。

“前些日子闭关，有些差错。”沈知喻低头看向垂在自己肩上的发丝，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来，抬头看向对方：“就变成这样了。”

他的眼中盈着水光，眼尾泛着红，偏头柔弱地咳嗽。

叶砚歌看到小师弟变成这样，心中将怀疑抛得十万八千里，连忙站起身来，为小师弟把脉。

虽然小师弟在他继位宗主位置后，对他不冷不淡的，可师尊临终前有所托付，让他好好照顾小师弟。他不能不管小师弟。

而刚刚小师弟的样子倒让他想起幼时一起练剑时的时光，每次小师弟做错事情时，骗师尊的时候就是这样——扮可怜示弱。

“脉象是比平时微弱了些。”叶砚歌沉思道。

沈知喻悄悄地伸回手，总算是过了这一关。

“我会开个方子，让药师熬好，每天送来服下。”叶砚歌坐回原位。

“嗯？？”

“别这样看着我，没用。”叶砚歌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下：“每日都要喝，药师会监督你的。”

“咳咳咳，这是什么？清水？”

沈知喻无辜点头，“对啊。”

接着沈知喻将泡好的茶倒在茶杯中，放在叶砚歌面前：“碧螺春。师兄，请喝。”

叶砚歌抿了一口茶，状似无意道：“听说，你这里有个小孩儿？”

“收了个徒弟。”沈知喻答。

这水云宗的宗主这么闲的？沈知喻悄悄坐正身子。被碰到的狸花猫不满地“喵”了一声，接着睡。

“哪里的小孩？”叶砚歌问，说完将茶一饮而尽。

小师弟前些年心思越来越深沉，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关系倒是越来越浅薄。今天来这里，却看到小师弟眼中与之前一样——清澈疏离。他刚刚把了脉，发现脉象微弱，若是练功有了差错，难免会有入魔的风险。

他倒是不怕小师弟入魔，即使入魔，他这偌大的水云宗也会倾尽全力护小师弟周全。只是入魔后小师弟的身体与精神会疼得受不住。

“故人之子。”沈知喻说。

“好。既你身子弱，这夜府的梦魇事件倒是不用去了，好好养病，我会安排其他师弟去做。”叶砚歌说。

沈知喻听到这，立马坐直身子，道：“师兄，我可以的。”

回应沈知喻的是叶砚歌的死亡扫视。

沈知喻被噎了一下：“……夜府欺负我的小徒儿，这笔账还没算呢。”

在无声地对峙中，叶砚歌先败下阵来：“好。”

二人在殿门口告别，叶砚歌看着面前的小师弟。

白色的头发随着风在小师弟的肩上小幅度摆动，唇色苍白，显得支离破碎。他伸出手，按在沈知喻的肩上，温和一笑，道：“外面风大，小师弟回殿中吧。”

“好。”沈知喻目送叶砚歌离开。这才发觉自己背后冒出一层冷汗，刚刚看似是安抚的动作实则为试探。

试探他体内的灵力，试探他是不是孤魂野鬼占了这具身子……

幸好系统555，他是身穿，所以无大碍。这一关是过去了。

沈知喻转身，拢了拢肩上的大氅，将殿门关上，隔绝外面的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