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雪来得比往年要早一些。
我几乎是踩着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出的教室门,同桌问我去哪儿,我头也没回只挥了挥手,等回来上课再跟他说,毕竟下课时间只有十分钟。
她是高一时转学到长沙来的,以前从没有见过雪,来长沙之后至多只能看到十二月份下的雪,因为放寒假之后父母就会带她回老家。
我答应了她要陪她一起看初雪。
“你怎么连伞都不拿呀,头发全都是雪了。”她站在楼梯口拿着纸巾替我拍掉头发里的雪花,身高的原因,她得踮着脚才能看到我头顶上的雪。
我故意不弯腰低头,看她踮脚眯着眼有些吃力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她真的很香。
跟之前的洗衣液不一样。
时间紧凑,我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走廊上,洁白无瑕的雪花落满整个校园,地上已经有了积雪。
她伸手去接飘落下来的雪花,刚落到手心里就化了,我捕捉到那一瞬间她脸上露出的失落,跟她说明年也会陪她一起看雪。
“好啊。”
寒假将至。
高三要留校补课。
放学回家路上我调笑道明天开始她要自己回家了,她不作声,整个人跟蔫儿了似的,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最近降温得厉害,她怕冷,每天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恨不得围巾都挂两条,这会儿她把脸缩进棉服里,一副不愿意交流的样子让我哭笑不得。
“真生气啦?”我掀开她的帽子,弯腰低头去看她的脸,她转过头重新戴上帽子,闷闷地说没有。
车到了站,我下车了。
放假等于手机自由。
一早起来我给她拍了个早餐图,过了两分钟手机震动,我以为是同学找我出去玩,下一秒我震惊的瞪大眼睛。
xxxxx???:我没有吃早餐。
dhkdcl:你带手机去上课??你居然会带手机去上课??
谢佳橞是个很自律的人,不管刮风下雨都雷打不动的去上补习班,学习时间从不开小差。
我心知这是她成为学霸的原因,可今天居然破天荒的带手机去上课了?!!
这已经远远不是开小差的程度了。
屏幕那头的人却不以为然,回过来一句:现在是自习课,我已经把试卷写完了。
果真,这条消息之后,接下来我给她发的消息都没有回复我。
到了下午,我算好时间提前出门,先去买了一杯热奶茶,然后在学校门口旁边的糖水店坐着,她给我发消息问我在干嘛,我回了句在写作业。
下课钟声准时敲响。
我站在一众家长旁边格外的扎眼。
远远的,我就望见了她,我们隔空对视,我能想象到此时此刻她掩在围巾里的笑容有多可爱。
她加快了脚步,因着衣服厚重的缘故,走到校门时她已经精疲力尽、呵出来的白气像抽了烟似的。
“你说在写作业的。你骗我。”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眼睛会像月亮弯弯,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殊不知裸露在外的眼睛已经将她出卖彻底。
我抬手用食指戳她的脑门,“少躲在围巾里偷笑,那我可回家了啊。”
话音刚落,她就扯住了我的衣袖,瞪圆了眼睛看我,大有一副“你敢走试试看”的架势。
我把奶茶递给她,“诶,我们待会。”
“佳橞。”一道女声打断了我。
我望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打扮得很时髦的女人,穿着黑色呢子大衣,长卷的棕色头发拢在脑后,脚上穿了一对白色的高跟鞋。
“妈咪。”
她妈妈走到我们面前,向我点了点头,“这是你的同学吗?”
她摇头,“这是我的学妹,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说罢,她扭头同我说自己要回家了,又问我刚刚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我捏紧兜里的电影票,扯扯嘴角,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失落,“我说我晚上要去跟同学看电影,看完跟你说好不好看。”
我目送她上了车,手机忽然振动。
xxxxx???:你晚上去看什么电影呀?
我回了个购买截图,然后决定打辆车去电影院等候开场,而后又给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发去看电影的邀约。
破天荒的,大家居然都有约了。
人到了电影院门口却又萌生了不如回家的念头,挣扎了几下,最终,我认命般的找了个按摩椅坐下。
电影开场前十分钟。
我在排队检票的人里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小身影。
她排在队伍末尾,小脑袋东张西望的,伸长了脖子去看前面排队的人,应该是在找有没有我,看了一会儿没找到低着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了,因为我的手机振动了。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用文字到底要怎么去形容才能表达准确。
我悄悄绕到她的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她惊了下,马上又反应过来是我,她娇嗔地说叫我不要闹了。
“你不是跟你同学一起来吗?”
“她有事来不了了。”
她两眼一亮,“那我是不是可以坐你旁边了?”
我愣怔了下,我原以为她会抱怨自己多买了张票。
“你怎么跑出来了?”
她举起手里的电影票晃了晃,唇皓齿白,“因为想和你一起看电影啊。”
“那以后都陪我看电影咯?”我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假装自己是随口一问。
“要等我高考完以后再陪你看电影。”
“你得说话算话。”
补课结束之后,她就被父母带回了老家。
大年三十晚,外面烟花爆竹声不断,电视机里康辉正说着新年祝福,然后几位主持人开始倒计时,我点开对话框编辑好消息,在最后那声“1”数完之后,点击发送。
几乎是同时,电话打了进来。
“新年快乐啊王琦。”
她好像在一个很热闹的地方,背景声很嘈杂。
“新年快乐啊谢佳橞。”
“我发现你自从上次给我过完生日之后再也没叫过我姐姐,你好不乖。”
我走到阳台,“你生日许的什么愿?”
“想让你叫我姐姐。”
“就这么想给我做姐姐?”
听筒传来一声轻笑,“是啊,想做你的姐姐,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当然。”我停顿了下,仰头看向绚烂的烟花,耳边是听筒里滋滋的电流声,我突然想起昨天下午我做的那篇英语阅读,我读不懂,就让她教我,她一句句读给我听,先说英文再说中文,我就这样窝在被子里听她念,等我知道了中文意思之后,她才开始给我讲题,那是我第一次写英语作业不犯困,我满脑子都在想,她的声音好好听啊,好想让她一直给我念英语阅读。
我在心里认真的数了数,我们认识到现在为止五个月零两天。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不小,不会淹没在爆竹声跟电视机的声音里,“除了姐姐呢?你还想做我的什么?”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强烈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耳边的声音愈发清晰,车在鸣笛,风在呼啸,客厅里大人们在交谈,春晚开始重播。
她终于开口。
“王琦,你年夜饭吃的是什么?”
答案昭然若揭。
这个只会读书的笨蛋,连转移话题都这么明显,还抢着要做姐姐。
“吃的就那几样,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睡觉了。”
这是第一次我们没有互道晚安。
我们的对话匆匆结束在热闹的欢声笑语和啪啪作响的烟花声中。
第二天她给我发来几条消息,说亲戚家的小孩很可爱,我刻意回复得很敷衍,她察觉到了,没再主动给我发过消息。
我们的关系降到冰点。
开学那天,我故意逗留在教室里迟迟不肯离去,直到听见高三下课铃响,我才背上书包离开,跟预期中的一样,我在公交车站看见了她。
她也看见了我,然后朝我挥挥手。
我们再一次坐上了这趟车。
这次她说了好多话,比如说今天有人上课传纸条被抓了,又提起之前我给她写过的小纸条,只不过我是下课送过去的,不会被抓;又说开学考,她坐的那个位子桌面上画了好多东西,还写了xxx喜欢xxx这样的字样,让她想起了我桌面上画的那只史努比;再说到今天天气很冷,还有卷子上的英语阅读越来越难。
“明天给你带糯米鸡和牛奶,你得吃完。”
“天天都下雨,你放学就在你那栋教学楼下等我,别乱跑,我过去接你。”
“耶!!今天上数学课没有瞌睡,表扬我吧。”
“喜欢去游乐园吗?周末一起去吧?!”
“换掉我的备注!!不然我要生气了!”
“你昨天跟前天都没有来学校,我好想你啊。”
这些我藏在纸条里的、不可言说的感情,我不确定她是否看出来了。
车辆经过了一个糖葫芦摊,她指指窗外问我明天想不想去吃。
去年冬天我们一起买过冰糖葫芦吃。
她像那篇我读不懂的英语阅读,即便是寻求了她的帮助,我以为我已经读懂了,可最后我的填空题也是全错。
公交车站广播提醒到站,我说了句不爱吃冰糖葫芦就下了车。
长沙开春之后比冬天还要冷,我不禁怀疑小学语文课上学的“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是不是都是骗人的,这种又湿又冷的天气,怎么复苏得起来。
不过唯一不同于冬天的是,春天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的快,像按了加速键一样。
我们还是会在同一个公交站碰到,但不再有任何交流。
关系破冰是在夏天,我的生日,高考前十天。
她逃了晚自习出来给我送生日礼物,是一个画有歪七扭八的史努比的蛋糕,不难看出来是她自己做的,我惊讶她居然能在这么紧张的学习中抽出时间去学做蛋糕。
夏天的风是热的,但那股汹涌澎湃的感觉就像永远冰封在了冬天,任凭热风怎么吹也融化不了了。
我拎着蛋糕盒子,说了句谢谢,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庆祝
不出意外的她拒绝了我。
我耸耸肩,我料想到她会拒绝,出于礼貌我又问:“要送你回去吗?”
“你不许愿吗?”
她身上还穿着校服,汗水从鬓角滑落流至脖颈处,今天没扎丸子头,绑了高马尾。上个星期五,也是这样的一身衣服,我看见她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然后一同在公交车站等车。
是了,我似乎确实一直没问过她喜不喜欢女生。
“在这吗?不了吧,没到开蛋糕的时间,我晚点跟我朋友一起开。”
我好恶劣。我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想陪我一起过生日,又或者是想多跟我待一会儿,可我就是要讲这样难听的话出来,我已经烦透了她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她没让我送,但我还是坚持给她打了辆车。
直到高考结束之后,后悔姗姗来迟的找上门来,分离感愈演愈烈,我才真正意识到我们真的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我发了消息问她准备报哪里的大学,她说还不知道要等分数出来才选学校。
“你会留在长沙吗”这句话停留在输入框里好几分钟,我删了又打,迟迟没有发出去。我知道说这样的话很不好,但又幼稚的想着要说服她留在长沙,最好是志愿全都填在长沙的这种。
我们在暑假期间见过几次,我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冷冰冰,我们好像又回到以前。
最后她报了香港中文大学。
一个离我很远很远的城市。
我问她为什么,她只说因为香港雨季多。
我们没有再一起看过电影。
我也没有再坐过那路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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