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闲聊,就这么慢悠悠走到了云居阁。
这已是李莲花第二次上山,但他的心跳依旧很快,犹豫良久才将门扣响——
“师娘。”他轻声道。
“我回来了。”
没过几秒,大门猛地弹开,芩婆快步走来,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相夷,你终于回来了。”
“这三个月受委屈了吧。你到底去了哪里?你说说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又消失了。”
李莲花一掀衣摆跪倒在地:“徒儿不孝,害师娘担心。”
“莫跪,相夷,莫跪,快起来。”芩婆忙去扶他,看着昔日里作为天之骄子的徒弟如今披着冬日里才会用到的厚重狐裘,苍白病弱,她心里是无比悲伤苦楚。
自那死老头子漆木山去了后,她就这样一个人在山上守了十年,十年后,老天给他了一个诺大的惊喜——李相夷没死。
可转瞬,却又是他已命不久矣的打击。
李相夷是漆木山走后留在世上唯一的念想,也是支撑芩婆活下去的念想。
……
“来,我们进去说。”芩婆收了收思绪,带几人向云居阁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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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夷啊,可是做好继承师门的打算了?你这个徒弟收的不错,对你挺上心的,以后你们要好好把师门传承下去。”芩婆微笑着说。
李莲花道:“师娘身体康健,徒儿自觉……还不能继承师门。”
这话里芩婆听出了其他的意思,心里瞬间涌上一股不安——
“相夷,你这是何意?”
李莲花不语,方多病抢先开口道:“我们找到了救他的其他方法,不需要您以命换命!”
芩婆听了一震,她盯着方多病:“是何办法?可靠吗?快说来听听。”
方多病垂眼一笑,再抬起时,他的瞳仁干净透亮,用清澈认真的目光看着芩婆道:“可靠。让阿飞把悲风白杨的内力打入他体内,悲风白杨可以护主,在对抗碧茶猛烈毒性的同时保住他的性命。”
芩婆对此等方法也是闻所未闻,但笛飞声实力如何她是知道的,相夷把他当做朋友,相夷的徒弟也信他,那自然不会出差错。
她欢喜之余仍有一丝担忧:“那可有什么注意事项?”
方多病点了点头:“这就需要祖师奶帮忙了。”
听到“祖师奶”三字,李莲花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方多病,却并未言语,只微微勾了勾唇角。
“什么忙?”芩婆追问。
方多病道:“阿飞的内力太过刚猛,稍不注意就会把他的毒激起,所以需要您作为护法,帮助维持平衡。”
芩婆:“仅此而已?”
方多病微微笑道:“仅此而已 。”
芩婆瞥了一眼李莲花:“你乐什么呢?没心没肺的。我徒孙说的方法你听到了吗?”
李莲花“啊”了一声,也没想到自己师娘已经在一句“祖师奶”中迷失自我,倒戈了 。
他说:“听到了。”
芩婆问:“那你可还有异议?”
李莲花乖巧道:“徒儿不敢有异议,全凭师娘定夺。”
芩婆冷笑着哼了一声:“多大人了,少给我卖乖。你那倔脾气,是不敢不有异议吧。”
李莲花不敢回嘴。
…
“咳,那个……祖师奶,您还没吃饭吧,我们这一路赶的着急,从昨夜到现在滴米未进,您就别说他了。今日我下厨,您尝尝我的手艺,可好?”眼看李莲花被自家祖师奶拆台拆的说不出话,方多病虽有些幸灾乐祸,却也不忍见死不救,于是出面解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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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芩婆也不想为难李莲花,顺着台阶便下——
“需要什么食材,让相夷带你去寻便可。有什么不熟的,也尽管问他。”
“多谢祖师奶。”方多病灿烂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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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芩婆走后,李莲花领方多病和笛飞声绕到了屋后的一块土地。
那里种着几棵半人高的小树。
“这是……香椿?!”方多病惊奇道。
李莲花“嗯”了一声:“师父以前喜欢吃,师娘嘴上不说,但还是给他种了树。”
“这东西只有春天才有,能吃的时间短的很,再晚点就老了。我们还挺赶巧。”方多病有些兴奋道。
“阿飞,快帮我去拿个盆!”
转头,笛飞声就不见了身影。
方多病啧啧摇头,这人真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像鬼。
然而“鬼”本人这一走如同失踪了,一炷香过去了,他还没回来。
方多病对着那小香椿树已欣赏良久,早就迫不及待,手里已经捧了不少嫩叶,却迟迟等不到人,有些不满道:“他是半路掉进茅厕了吗?这么久不回来。”
“哎李莲花,他到底干嘛去了?”
李莲花并未回答,而是背着手悠悠走上来,答非所问道:“嘶……最近记忆力不大好,似乎还有点幻听。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祖师奶’。”
“我怎么记得……某人还没拜过师啊?”
方多病装傻充愣:“谁啊?拜什么师?哪里有师?”
李莲花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哦,那大概是我听岔了。我还以为某人又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出去顶着徒弟的名号招摇撞骗去了。”
不出所料,方多病果然炸了毛,大少爷一时间恼羞成怒,拿着香椿叶丢李莲花,丢一片骂一句:“我,骗你个大头鬼!”
“本少爷一向光明磊落!”
“你个老狐狸,占便宜没够!”
“还‘某人’‘某人’的,谁是你某人?!”
“你是谁的师?我可没承认过你是我师父!”
大少爷气的跳脚,李莲花这边的画风却截然不同。他笑眯眯的观赏了一番,然后一摊手,十分无辜:“哎呦方少侠,这就说笑了。我可没说自己是谁师父,又不是只你这一个徒弟,你这么上赶着着急做什么啊。”
方多病本来想反驳,却在听到李莲花说“不止一个徒弟”时愣了,他目瞪口呆之余心里还冒气了一丛无名怒火——
他眼珠子都快从眼眶瞪出来了:“什么?!你竟然还收别人做徒弟?!”
李莲花依旧是一副释然且无所谓的样子,轻松道:“小门小派还一天天徒弟遍地乱跑呢,这李相夷当年一代剑神,总不能断了传承吧,多几个徒弟自然正常啊。”
此话一出,方多病感觉自己的胸腔已经快爆炸了,怒火直接烧到了脑中。他一把扔了手里的叶子,薅起李莲花:“你不是说只有我一个徒弟吗!”
“喏……你看,你自己承认了,我可什么都没说。”李莲花忽然狡猾的笑了一下,然后轻松挣脱了方多病的爪子,还不忘记细心的拍了拍沾一小块尘土的狐裘。
方多病燃烧正旺的火气一下卡壳了,他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这话什么意思。一时间心情复杂,就那么保持着抓人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他娘的,又被这老狐狸套路了!
他现在有种发火发到一半,却被一盆冰水浇了个猝不及防,被迫偃旗息鼓的无力感……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息,如果此时笛飞声来踹他一脚,以他现在的僵硬程度能在地上躺尸一整天。
……
也许是听到了“呼唤”,下一秒,一个盆横空出现在他面前。
方多病:“……”
碰到这两人算他倒了血霉。
**
除了香椿,山间的竹林里还可以挖到笋。前两日刚下了雨,这会想必冒尖了一大片,定能挖到不少。
三人行动效率极高,带着工具就刨笋去了。
他们倒是挖的起劲,但在场若是有第四人,怕是当场得被吓死。
谁能想到,江湖上传闻“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笛飞声;曾经冷峻孤傲的李相夷;还有个娇生惯养的方多病……“欢聚一堂”,在此处……额,挖笋。
方多病满手是泥,擦汗时不小心带到了脸上,蹭的脏兮兮的。闻着泥土的味道,他忽然想:“这山间可真好,适合养老。以后哪天退隐江湖了,我就找个云隐山一样的山峰……唔,想想就不错。”
“李莲花在的话就更好了,笛飞声这个讨嫌的一起应该会很热闹,但他会不会还缠着李莲花比武啊……”
“如果真这样可不行,万一到时候他俩打出了事,一个病秧子变两个,我可照顾不过来啊!”
太可怕了。
光想想,方多病都一阵毛骨悚然。
不行不行,还是盼大家都好吧。
就像他一直盼李莲花能病好一样。
.
**
午饭是一道香椿炒鸡蛋,一道莴笋炒肉,一道方多病改良过的板栗炖鸡和一盆莴笋叶汤。
虽不算十分丰盛,但色香味俱全,也十分拿得出手。
方大少为此很是自豪。
厨艺方面,他可是从未掉过链子。
而期间,就连他那“便宜师父”李莲花都没躲过被他说教一番,硬是被全程按着脑袋,学会了放高汤后怎么做才不腥的板栗炖鸡。
……
方多病忙里忙外,是最后一个上桌的,坐下时才发现自己没有筷子。
芩婆抬眼看了看,从桌上拿起一双递给他。
方多病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忙起身去接,却忽然发现芩婆似是没注意,竟给了他三只……
而吃饭时,芩婆的一只筷子也突然掉落,她拒绝了其余几人的帮助,自己转去厨房又拿了一双出来。
好巧不巧,又凑出了三只。
她有意无意的低语:“哎,又不小心变成三只了……”
也许是对刚刚的事有印象,方多病比其他两人更敏感一些。闻言,他下意识朝芩婆手里看了一眼……却意外对上了芩婆默默抬起的目光。
他眼皮微微一跳,却依旧当做无事发生,神色如常的吃完了饭,并主动包揽了洗碗工作。
…………
**
夜半三更……虫鸣都已听不见了。
芩婆衣衫整齐的坐在床榻上,不远处,燃着一只即将熄灭的蜡烛。
窗外一阵清风袭来,轻盈的卷进了屋内,刚巧吹灭了那苟延残喘的蜡烛。
芩婆低低叹了口气,眉心微皱。借着月光,她慢慢起身,燃起一只火折子,又点了一根新蜡……
烛光从莹莹一小团逐渐扩张变大,最后变成一株明亮的火苗,在清风中微微摇曳。
桌上的影子也随之摆动。
忽然,芩婆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头——
那扇未关的房门外恭恭敬敬站着一人,如白天时一样,衣冠整齐,英姿飒爽。
只是光线昏暗,面容有些模糊,芩婆一瞬间恍神,竟将这抹身影与印象中十几年前的另一人重合在一起……
如时空交叠。
感慨万千。
出神之时,门外那人已板板正正跪在地上,朝她磕了个头——
“不孝徒孙方多病,拜见祖师奶,多有打扰。”
我查过了,一炷香是五分钟哈,但是也有说是十五分钟的,在这里就按五分钟算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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