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台阶一节一节地向上，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大平台，平台向前的路分成了两条。

右边那条路的路口立着一块牌子：上山缆车，50一位。

想到上山前小和尚说的那句“心诚则灵”，陆乔嘉果断选择了左边的路。

又爬了一个多小时，陆乔嘉从酒店带来的那瓶水已经见底了，肚子也发出了抗议。他打开书包，从侧面的小格子里翻出来一块奶糖，这是他怕路上晕车准备的，现在刚好可以拿来补充一点能量。

他抬头向上望，前面空无一人，想来是在他前面的那些人都已经到了。山上树木葱郁，遮挡了大部分阳光，才不至于让他又饿又渴又热。

山间除了鸟鸣之外，鲜少有其他杂音。此刻，陆乔嘉的心变得像密林深处的池沼一样，诡异的平静。

他没有后悔选了这条路，也没有抱怨太累。

等他终于到了山顶，进入大殿时，佛像前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盘腿坐在那里。老人穿着的是僧袍，手里捏着一串佛珠一颗一颗的数，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

想来就是那位弘一法师。

不等陆乔嘉抬腿迈进殿内，弘一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过来坐。”

陆乔嘉乖乖走进去，在弘一旁边的蒲团上恭顺地跪下，朝着前方的佛像拜了一拜。

弘一仍未睁眼看他，只问道：“所求为何？”

“为我家人求平安。”陆乔嘉说。

“那人如今可是身患绝症，危在旦夕？”

陆乔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乖乖摇了摇头，“不是。”

“那他可是年逾古稀，大限将至？”弘一又问。

陆乔嘉继续否认道：“也不是。”

“既然都不是，小友为何要替他求平安？”弘一睁开眼睛望向他，“为何不拿这次机会为自己求些东西？”

弘一从外表上看应该已经有六七十岁，可那双眼睛却并不污浊，清透的仿佛能看进人的内心。骤然和他对视上，陆乔嘉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然而，他不闪不避地迎上弘一的视线，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只要他能平平安安，这就是我心中所求，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他说的并不是假话。于他而言，江恪就是最重要的。

弘一从怀里掏出一张平安符，递给陆乔嘉，“拿着它去殿内的其他佛像前都拜一拜，总会有负责这个业务的。”

“业务”二字一出口，陆乔嘉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也太接地气了吧......

见弘一还举着那张平安符，陆乔嘉急忙接过，弘一却没松手。

“你真的只把他当亲人吗？”

陆乔嘉被问的有点懵，“不然呢？”

弘一却收回了手，也闭上了双眼，似乎是不愿再和他多说，“去吧。”

陆乔嘉本就有些低血糖，殿内有二三十个佛像，挨个拜过去，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陆乔嘉站起来时，眼前一黑，头也昏昏沉沉的，缓了一分多钟才缓过来。

他珍而重之地把平安符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离开了大殿。走出不远，听见弘一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陆乔嘉也没多想，只当大师还挺有意趣。

下山的时候，陆乔嘉实在是走不动了，选择了坐缆车下去。他提前给严晓千发了信息，两个人约定在出口见面。

严晓千见到陆乔嘉第一件事，就是打听他的平安符是给谁求的。小和尚的一句“所爱之人”困扰了严晓千好几个小时，她急需陆乔嘉给她解惑。

“快说快说，你笑的一脸暧昧，这个平安符到底是帮谁求的？”严晓千好奇道。

陆乔嘉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笑，他拿过手机照了下，果然如严晓千所说，他的嘴角正挂着一丝微笑。

“我哪有。”他否认道：“这分明是虔诚的笑，才不是暧昧。”

怕她再误会，陆乔嘉边往外走，边解释道：“我是替我小叔求的平安符。你就别瞎猜了。”

......

陆乔嘉订的回去的机票是下午两点的，吃过饭后，到机场等了半个小时，却突然得知，因为途径区域有雷暴，飞机暂时不能起飞。

陆乔嘉已经一天没联系江恪了，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他不由得有些心慌。

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他低下头，看见江恪打来的电话。

陆乔嘉怯怯地叫了一声，“小叔，”就没再说话了。

“还不回来吗？让司机去接你？”江恪问。

他瞒着江恪不吭不响地跑到外地，让江恪惦记了一整天，陆乔嘉此刻心里的愧疚疯长，都快要溢出来了。

“我来临安市了。”陆乔嘉说完这话就没下文了，等着江恪的责备。

“嗯？怎么跑那么远？”然而江恪并没有说什么责备的话，只是好奇，“自己一个人去的？”

“和我同桌一起。”

“什么时候回来？”江恪又问。

“飞机已经延误两个多小时了，我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陆乔嘉说。

“吃过饭了吗。”

“中午吃了点。”

两个人像是在家时候聊家常一样，问一句答一句。

“去买盒泡面，再租个充电宝，把手机充满电。”江恪说，“不然一会手机没电了，下飞机我联系不上你。”

听着江恪给出的建议，陆乔嘉慌张的心诡异地平静了下来。好像有江恪在，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你要来机场接我吗？”他突然问道。

“如果你想的话。”江恪说。

对于他提出的要求，不管多么无理求闹。江恪向来都是有求必应。

这件事，陆乔嘉一直都知道。

他心里暖暖的，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了笑容，“那还是不用了，小叔，你还是在家等着我吧，我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礼物？”江恪问。

“不告诉你。”陆乔嘉故作神秘地说：“等我回去你就知道了。”

“好，”江恪轻笑了一声，“那我等你回来。”

这声轻笑仿佛是炸在了陆乔嘉的耳边，让他的耳朵开始不自觉地发热发烫。

陆乔嘉有些走神地想，以前怎么从来没觉得江恪的声音这么......好听。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机场广播里忽地传来：“请乘坐HU7075的乘客，前往登机口检票......”

陆乔嘉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票，正是自己的航班号。

“小叔，检票了！”他肉眼可见变得有些激动，“我马上就到家了，先不跟你说了！”

“嗯，去吧。”

在飞机上的两个半小时，对陆乔嘉而言，很是难熬。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希望时间走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去见江恪了。

陆乔嘉也说不来他的激动是从何而来，明明他和江恪只分开了一天。

终于熬到了下飞机，手机刚一恢复信号，陆乔嘉就看见了来自江恪的三个未接来电，还有几条消息。

“还没下飞机吗？”

“我算着你这个时间应该出来了，看来是我算错了。”

“出来了给我打个电话。”

陆乔嘉边看边止不住的开心，这种有人在惦记他的感觉，真好。

“和谁聊天呢，这么高兴，”严晓千打趣道：“连路都不看。”

“我小叔。”陆乔嘉说。

“笑的一脸不值钱，”严晓千失了兴趣，随口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在和那个海王聊呢。”

陆乔嘉：“......”

他把手机往严晓千的方向递过去，“不信你看嘛。”

严晓千笑着锤了他一下，“我才不看。”

陆乔嘉说的话，她还是信的。可她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总觉得，陆乔嘉和他小叔，不像寻常叔侄间的相处，也不像是同龄的朋友，倒像是......

恋人。

随即她摇了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摇出了脑外，

陆乔嘉正专心看手机，看见江恪发来的“我在门外”，他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着，跳得他不禁有些发懵。

“我小叔来接我了。”他和严晓千说这话时，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说完才想起来问一句，“顺路送你回去？”

“不用，我家里也来人接我了，车就在对面。”严晓千说。

“那我先走啦。”

和严晓千告别后，陆乔嘉背着书包小跑了起来。

看着他的背影，严晓千不禁嘟囔了一句，“才出来一天，有这么着急回去么。”

在门外看见江恪的时候，陆乔嘉恨不得直接扑进江恪怀里，抱住江恪。

他也说不清楚这份激动是从何而来。总之，他现在就很想和江恪待在一起。

到了车上，明明后座很宽敞，可陆乔嘉非要紧紧地挨在江恪身边。

“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江恪抬手揉了揉陆乔嘉的头顶，在他手撤离的时候，陆乔嘉又在他手心蹭了两下，小猫撒娇一样。

陆乔嘉从书包里把那张平安符拿了出来，像献宝似的递给江恪。

“我去了光隐寺，从弘一法师那里给你求来了一张平安符。”

“小叔，你一定要把它一直带在身上。”

“这样就没有小人可以接近你，你也不会再受伤了。”

江恪没说话，直直地顶着陆乔嘉看，用空着的那只手按下挡板的升降按钮。挡板升起的那一分钟，车厢里安静的只有机械运转的声音。

陆乔嘉的心不可控制地跳的更快了。

挡板完完全全升起的瞬间，江恪朝着陆乔嘉靠了过来。

陆乔嘉听见江恪和他说了声“对不起”，不等陆乔嘉想明白江恪这么说的缘由，嘴唇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和前两次醉酒时的浅尝辄止不一样。

江恪的舌尖伸进了他的嘴里。本就稀薄的空气被阻隔被挤压，陆乔嘉下意识地排斥顶出异物，可却被迫进行着纠缠。

喉间溢出一丝呜咽，需要喘息空间的信号迫使陆乔嘉抬手去推江恪。

江恪看见陆乔嘉的眼睛里充斥着水雾，一片迷茫。

事情好像搞砸了，江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