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父瞪了谢临川一眼,忙不迭地给媳妇去找药。
这玩意谢母年轻时候总用,后来岁数大了火气下去了,也就平时备着一瓶。
奈何催婚没催出火,儿子有心仪的对象了,反倒把她的火给激出来了。
喝了半杯子凉水,谢母才镇定下来。自家儿子自家知道,有了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顺毛捋,弄翻脸了晾着他们一年半载都有可能。
“小川,这种事情,妈妈相信你不会开玩笑,不过你也说了,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这……”
谢临川摇了摇头,“他会看上我的。但是你们要做好抱不到孙子的心理准备。”
谢母被噎了一句,咬牙转过头去,桌子下的脚踢了谢父一脚。
谢父接收到自家老婆的信号,语重心长地开口,“儿子,现在的年轻人都比较开放,爸爸理解,没孩子倒也没什么,你看你大伯也不是你爷爷亲生的孩子,我们也不是那种没有孙子活不下去的老人。这个不算是问题。”
谢父斟酌着说,“但是咱家背景……你也知道,比较特殊……你们如果将来在一块儿,可能会面临很大的舆论压力;众口铄金,白的也给你说成黑的,就算你能坚持下去,人家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这些你都考虑清楚了吗?”
谢临川摇了摇头,谢母神色一松,就听谢临川说道,“这种压力,他已经扛了十几年,我想陪他一起扛。”
谢母有些动容,红着眼看向谢父:“小川喜欢的,应该也是个好孩子,老谢,你看……”
谢父想了想,“这个事情,我跟你妈妈心里都有数了,什么时候你们关系稳定了,就领回来见见我们吧。”
谢临川犹豫了一下,“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现在不能被胡同里的人看到。”
“怎么?难不成是身份上有什么问题?还是……”谢母不解地追问。
谢临川深吸了一口气,“他叫席唯,是席长水叔叔的儿子。”
谢父罕见的失态,失声道,“小唯?他回来了?!”
谢临川认真点头,“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一个小时之后,谢临川打开了房门,谢父谢母神色严肃地将他送了出来,亲眼目送着谢临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尽头才罢休。
谢临川晚上并不在老宅住,一般都会回他自己那套位于四环边上的霄云路8号的私宅里,老宅虽然好,不过老人居多,大清早的家长里短,锅碗瓢盆的,总是吵得谢临川烦不胜烦,加上时不时交通管制、堵车什么的也耽误事儿,时间久了他也不爱回了。
直到谢临川走到胡同口,晚归的谢青山才姗姗来迟。
“大哥。”
谢临川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小川。”谢青山亲切地回应了一声。
谢临川站住脚,微微一笑,“听伯母说你要高升了?恭喜。”
谢青山摇了摇头,原本风度翩翩的脸庞好像被酒气熏染过,多了一丝随意,“走到了这一步才知道,名利原来也没那么重要,人生一世皆有尽时,尽兴而来尽兴而归。”
听到这番话,谢临川有些诧异,抬头看了谢青山一眼,“我知道了。”
谢青山“嗯”了一声,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背着手缓缓往前溜,两个人在胡同口一出一进,错身而过。
一个踏入街上的月光里,一个走进胡同的阴影中,就此分开。
朝阳区,霄云路8号。
D5栋,空中四合院。
谢临川回到私宅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
这房子他买了之后除了父母、助理和司机,没告诉任何人,他常年出差,过来住的频率也不高。
房子位于28楼,占地面积1024平方米,正好是谢临川的生日,所以看房的时候谢临川觉得挺有缘分,就直接买了。
前面的户主据说是个顶流明星,软装和硬装布置都找知名的艺术家设计的,装修上花了很多心思,结果还没来得及住进来,就因为税务问题事业就凉了,赔了很多违约金;谢临川当时看这整体风格还不错,自己孤身一人也懒得重新装修,收拾收拾就住了进来。
院子四周是四室三厅两卫的标准安排,中间部分做了大面积的挑空,营造出天井的感觉,种了花花草草,又造了一个不规则的水池,里面是一些看起来笨头笨脑的血红龙鱼,原住民的鱼很瘦,游起来的时候慢慢悠悠的,像一群遛弯的老头子,谢临川有点嫌弃,又托人从南通专门搞锦鲤的朋友那儿运了几条名种回来丢进去。
有了竞争对手,原住民的血红龙鱼很快也学会了大口干饭,很快也变成了圆滚滚可可爱爱的样子。
天气好的晚上将玻璃房顶打开,池子里的鱼会浮到水面上,鳞片反射着星光,看起来绚丽又优雅;谢临川得空会坐在池子边上,喂喂鱼,听听曲儿,仰头还可以看到大片的星空。
谢临川很长情,喜欢胖胖的鱼,喜欢听京剧,喜欢赚钱,喜欢花钱,喜欢一个人,即使自己没意识到,他也会一直喜欢。
今天晚上的谢临川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通透了不少,在池子边上看看那群发呆的鲤鱼,又看看自己的躺椅,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想了想,谢临川给楼里的物业管家发了条消息,让他给安排一把一样的躺椅放在现在的椅子旁边,再叫人把主卧重新装饰一下,安排好这一切,这才心满意足地在椅子上躺了下来。
玻璃屋顶缓缓打开,浴池里的鱼儿不时翻涌起浪花。
谢临川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唱片架自动将一张唱片安置在留声机上,扎伊德·沃尔夫不羁的声音宣泄而出。
I don‘t believe in no devil/Cause I have done raised this hell
I don‘t believe in no devil/Cause I have done raised this hell
I don‘t believe in no devil/Cause I have done raised this hell
I don‘t believe in no devil/Cause I have done raised this hell
I‘ve been the last one standing/When all the giants fell
I‘ve been the last one standing/When all the giants fell
I‘ve been the last one standing/When all the giants fell
I‘ve been the last one standing/When all the giants fell
谢临川的手指轻轻点着扶手,口中轻轻跟着哼唱出来。
……Turn me loose and you‘ll see why.
……Turn me loose and you‘ll see why.
……Turn me loose and you‘ll see why.
……Turn me loose and you‘ll see why.
I was born, born ready……
谢临川嘴角挂着一缕轻松的笑意,慢慢闭上眼睛。
当天晚上,谢临川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是他和席唯。
席唯似乎躲藏在光芒里,等着他的到来。
他们追逐、嬉戏、互诉衷肠,席唯总是想躲开,但谢临川终于抓住了席唯,认真地对席唯说:就算一辈子“自娱自乐”,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席唯就朝他温柔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握住了他。
刺眼的阳光照在谢临川的眼睛上,谢临川困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地去摸遥控器想把天井关掉,起身的时候却感觉到一阵冰凉。
他愣在原地,琢磨了半天,才恍惚回忆起了晚上的那个梦。
他拿起电话,里头是老陈跟苏念的几十个未接电话,再看一眼时间,早就错过了航班。
给两人回了条消息说明情况,谢临川脱掉脏了的衣裤,刮了胡子洗了澡,吹了头发,还特意喷了点香水,看着一眼镜子里帅得没边的自己,这才哼着歌下了楼。
在车库挑了台相对低调的世爵,拐上四环,直奔席唯上班的医院。
等他到了医院,正赶上查房的时间,没在办公室看到席唯,谢临川干脆就去了谢君怀的病房里守株待兔。
坐下没五分钟,席唯就进来了。
谢临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席唯看起来又瘦了一些,脸色也有些苍白,原本合身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显得有点空,整个人站在那里好像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他的眼下还有一点乌青,不过眼睛上的无框眼镜遮掩了一些疲惫感。
谢临川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暗喜,席唯戴了他精心挑了两小时的眼镜!
他快步上前,握住了席唯的手腕,“你跟我出来一趟。”
“谢总,我还要查房……谢临川!”
席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临川连拉带搂地拽了出去。
看着两人拉拉扯扯地出了门,谢老爷子手上的蒲扇摇了摇,咕哝一声,“臭小子,火烧屁股似的,当老子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嘿嘿,总算开窍咯……”
周围经过的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两人,谢临川倒是十分坦然地迎接路过的吃瓜群众的审判,但席唯却越来越窘迫,低声道,“别闹了行不行,谢临川!”
没想到谢临川居然还挺高兴,“再叫一声听听?”
席唯紧紧闭上了嘴巴,又忍不住有些火大地说,“前几天不是说好了,当一切没发生过吗?”
“难不成还非得要怎么着了才甘心?”
谢临川有些忸怩,左顾右盼了一下,皮鞋把地上不知道谁丢的烟头碾得稀烂:“内什么,怎么着的,那也得等你下班的,这会儿也不方便啊。”
席唯眉头直跳,低呼一声,“谢临川!你在说什么?”
谢临川将席唯拉进了办公室,熟门熟路地锁上了门,固定住还在不听话挣扎的席唯,然后弯下腰,在席唯的耳边用哄小孩的语气哄道,“好好好,这会儿也行,只要你不赶我走,不生我的气,不要再逃跑消失让我找不到,你想亲想抱都随你好不好?”
“什么……随我……啊?”席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抬起头看向谢临川,镜片之后的眼睛显得很茫然,反应了一下才发觉谢临川说的是什么意思,脸色一下涨得通红:“谢临川,你特么发春了?能不能有点正行!”
谢临川带着一点忐忑,郑重而严肃地说,“唯崽,我可以追你吗?”
席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摇头,“不——”
谢临川一把捂住席唯的嘴,用哄小孩的语气哄道,“好好好,先不同意也行,只要你让我出现在你身边就行,怎么样?我很帅的,又有钱,家世也还行,有我这种追求者很有安全感的……”
话没说完,席唯僵住了——因为谢临川已经低下头,下巴靠在他的后颈上,沉沉闷闷地说,“小唯,我都知道了。”
“我动用了点关系,当年的事,的确是你身不由己,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回来了,我不拦你,我只是舍不得让你一个人来面对这些……”
席唯抬眼,看到谢临川正看向自己,那道眼神太过滚烫,也太过执着,席唯忍不住陷进了那道漩涡里,天旋地转中,他听到自己轻轻地问道,“还有吗?”
然后,谢临川上前,坚定又珍重地将席唯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在谢临川炙热的体温和澎湃的心跳声中,席唯听到那个一向冷静自持高傲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声哄道:
“还有,对不起,小唯。”
“抱歉,我这么晚才来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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