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和大明小牛几个娃儿折腾到君山岛时，已耗了一个多时辰。小渔船是小牛家的，小牛爹今天去岳州城里帮短工了，小船就泊在南津渡口的浅水边。但木桨被大人藏起来了，几个娃去废弃古庙里扳了两块旧椽皮，划拉划拉着，小船在湖面上打了许多回转转，几个娃儿衣衫湿透，脸颊晒红，终是安全到了君山的茶码头。

几个娃儿顽归顽，但到了人家的地盘就露了怯。大明年长他们两岁，知道把小船系到码头的石柱上，看着缩头缩脚不敢像在王家庄小狗般撒欢的小伙伴，他拍了拍胸脯道：“跟我走！”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到了前面。

“唉！先看好路，先做好商量。”王一博冲他喊。

“做么子商量？商量什么？”大明停了下来，虽很疑惑，但王一博是比他们见过更多世面的人，他还是愿意听他的话。

小伙伴们就呼拉围住了王一博，个个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王一博往后退了退，抬手指着山上，说：“我刚才在湖心时就观察了，上山的路从这里起，往前走一段就有三个岔路口，最右边那条往东向，通那个庄院，是我们在对岸看到的那家。另两条一条往西，那边也有几家院子，一条往正顶，我们准备走哪条？”

“啊？哪条呢？”七八岁大的这群娃儿傻了眼。

“嗯？”王一博转向最大最高的大明，“你们没一点目的的吗？是去抓鱼？还是去爬人家的院墙？”他直接问道。

“抓鱼，还有大龟！”小牛叫了起来。

“先去那别院看看，肖家那院子，看起来都比你爷爷家的还大，是有钱人家呢，听说那小少爷很和气，被逮到了也没事。”大明又舔了舔嘴巴，仿佛已经吃到了飘香的茶点。

“抓鱼！”“爬墙去！”小伙伴们七嘴八舌嚷起来。

王一博皱了皱眉头，往山上看了看，又说道：“这几日傍晚总有一场雷阵雨，今天也会有，我们都没带雨具，赶上大雨要有地方避，茶山那边有两个草棚，别院里进不进得去还难说。”

大明这时也不争了，直接对王一博说：“啵啵你说往哪里就哪里，今天你当头头，我们听你的。”

“那个小少爷真的在那院子里？”王一博想了想，问道。

“在的，在的！”大明的头点得像啄木鸟，“二栓他们说，是那少爷身边的跟班说的，他们在那里避暑，就是躲热天，人家就是和我们不一样的，小小年纪就有一群人跟着的，金贵着呢。”

“他是读书人，那跟着的叫书童，懂不懂？”王一博非常无语，“读书人嘛，名堂多，那我们去见识见识，一天天的被我爷爷拿他把我比下去，我倒要去看看他有什么能耐。”小子的胜负欲就是这么起来了。

这群小子就一窝蜂地往上山的路赶，朝着右边的山道奔了过去。有人领头，他们的心里踏实多了。

欢跑了一阵，临近红墙碧瓦的大院墙了，小子们不由放慢了脚步。远远的，朱红的大门是关着的，院内传来狗吠的声音。“对了，二栓说了，进门左边是狗房，有两条大狗，有这么高。”大明比划着。

“绕后边去！”王一博果断决定。

于是下了一段长坡，再往上走。院墙外有成片的竹林，他们只能看到青瓦的檐角。“爬高一点，从最上坡那里去看看。”王一博已经看出来了，这别院建在坡上，到最高处必能窥见院内景象。

就继续往上爬。“看那边！”小牛叫了起来，指了指右边的山头。

六七双小眼睛往那边瞧去，那一片山也是茶园，一圈一圈圆弧状茶山梯田，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洋。一身白衣飘飘着罗衫的人儿，穿梭于茶海间，低头采摘着茶叶，几步远处，一身灰布短褂的捧着竹篓侍立着。

“采茶姑娘。”小娃们很惊喜。

“应该是那个小少爷。”大明肯定地说。

“那还爬墙进去吗？”小牛问，他看见了王一博停住了脚步。

“你不是说他待人挺和气吗？我们找他去，让他带我们进他院里，还爬什么爬？”王一博计上心头。

“啊？你敢去和他说？”乡里的这群小子可没这个胆量，他们立马又怯了。

“跟我走。”王一博挥了挥手，又走到了最前面。从这边走去会那位小少爷，目测半柱香的时间，比上到最高坡上再寻攀墙的地方省时多了。

可能是这些天每天一场雷雨，空气湿润，茶叶都是水嫩嫩的亮色，肖战掐着茶叶的嫩尖，满心欢喜起来，情不自禁不停把手指放在鼻尖处轻嗅，那淡淡的清香味，拂平他内心的躁热。“我们采一篓就回去，明儿叫李叔教我们制茶。”肖战和墨雨说着，“你站在那里就好，这茶得我亲手采。”

“知道啦，一芯一叶，公子嫌我不讲究。”墨雨瘪了瘪嘴说道。

肖战只笑，这娃儿真的胆子大了，会跟他阴阳怪气了。他要亲手做一包茶带回去给娘亲，他不想别人插手。

但一声粗俗的吆喝打断了茶山的宁静，“呦，这是哪里的小仙子？”肖战抬头，三个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为头的是位粗壮的十五六岁左右的公子哥。他不认识，但墨雨已经知道了，为头的那是岳州城里的曾家三少，会拳脚功夫，声名在外的恶霸少爷，听说他们家在君山的西头也有座别院。

“你们要干什么？”小墨雨把竹篓放下，冲到了他家公子面前，伸出手臂把公子护在了身后。

“哎哟，小老弟你挺护主的！”恶霸少爷眼睛一瞪，往后喊，“你们都是死的吗？这小屁孩要挡老子的道！”

家丁打扮的那两人冲了上来，提小鸡一样把七岁的墨雨提到一旁。

“你们要干什么？”肖战并不害怕，冷静地问道，“放下他，他没惹你们！”

“现在惹了。”恶少往前一步，上下打量着肖战，“你是男的还是女的，穿的是男装，长得像小妞，美妞啊。”他笑得很恶心。

“我当然是男的。”肖战闪开一点，弯腰捡起竹篓，“请让开，我们要走了。”

“哟，小三爷今日高兴，陪爷玩玩，不是在采茶吗？爷帮你采，爷手把手教你采。”恶少要去抓肖战的手了。

“啊！”小墨雨尖叫着，挣脱了那二人的手，一头撞了过来，小脑袋重重顶在恶少的肚皮上，将恶少弹开好几步。

“给我按住他！”恶少按了按撞疼的肚子，恶狠狠地喊道。

“墨雨，快跑！”肖战同时高喊，但已经迟了，小墨雨被那两家丁按住，肖战眼睁睁看着恶少向前抓住墨雨的裤腰带，将小孩举起，往前一扔。墨雨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扔在一棵茶树上，再滚了下来。

“你太过份了！”肖战赶紧扔下竹篓，扑了过去，小墨雨被扔晕了，躺在地上，睁着眼睛不说话。肖战急坏了，喊着：“墨雨，墨雨，你怎么样？”他探了探小孩的鼻息，还好，有气。

“死不了，睁着眼呢，就让他在那里躺着，来陪爷采茶。”恶少继续喊。

肖战不理他，但那两家丁又上来了，一人抓着肖战一边的胳膊，强行把他带到恶少面前。

“真是个美人，泼辣，我喜欢。”恶少欲再伸手去摸他的脸，肖战挣扎着把头偏开。

“住手！”一声幼嫩的声音传来。

王一博站到了几丈开外。他是跑过来的，远远的，他就发现了这边的变故，甩开腿就奔来了。

恶少只回头看了一眼，又一小屁娃而已。他那只手，想继续作恶。

但王一博不是小墨雨，他不使蛮力，他只轻轻下蹲，一个扫堂腿过来，恶少还没弄懂怎么回事，就趴在了肖战面前。

“好哦，好哦！”后面跟上来的小牛领着大家伙欢呼起来，“啵啵好棒！”

恶少哪能这么失脸，他是有点底子的，自小就跟着师傅练的。当然他吃不了苦，只练了点花架子。这时，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摆出了架式。

两人在身高上就不对等，年龄也差了一半呢，这阵式就如老鹰逮鸡崽，小牛和大明着急了，“啵啵，我们跑，别管闲事了。”他们喊道。

“想跑？”恶少一使眼色，那俩家丁放了肖战，扑上去就把王一博按住。唉，毕竟还太小了一点啊。

恶少这才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恶狠狠地问：“你是哪家的野小子？”眼前这群娃都是穿着乡里庄稼人的短卦，王一博也不例外，一点也不像从荆州城大营里过来的总将家的二公子。

“放开我，我们打一架！”王一博冷冷地说。那边肖战见墨雨在地上动了动，虚弱地喊公子，赶忙过去蹲下察看。

“嘿，和你打？刚才是没留意。”恶少嘴里硬着，但心里很虚，这娃儿刚才轻飘飘一招就让他趴下，有点功夫在身的，他才不敢一对一打呢。

“所以我们实打实！”王一博继续逼他。

恶少不讲武德，但他又被激怒了，他冲了向前，故技重演，抓住王一博的裤腰带，想把人扔了出去。

可是，他丢不下去。咦？他再丢，还是丢不出去，王一博像长在了他身上。刚才，高高被举起时，他早用右脚伸到了恶少腋下挂着，左边胳膊绕到恶少脖子下勾住他的头。恶少只有两条路，要么将他放下，要么两人一道滚下坡去。

“认输，你认输我就下来，不然我们一起滚下去！”王一博勾了勾恶少的头。

“少爷，扔啊，把这臭小子摔远一点。”两家丁叫道，他们不明白少爷的艰难处境。

恶少又试了两把，根本不可能扔掉的，虽然这小子不算重，但一直举着，他已经开始喘粗气了。恶少哪里吃过这般亏？他喘着气说：“你下来，我不与你这小娃计较。”

王一博松开了手脚，恶少手臂都酸了，也松开了手掌，王一博一翻身就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好啊好啊，啵啵赢了！”小牛又领头欢呼道。

恶少领着二人赶紧溜了。王一博看着肖战要扶起墨雨，赶紧制止：“别动他！”

肖战回头，不明白，很疑惑。但听他的话，没再继续扶，而是站起来，冲王一博拱手作揖，行了一个大礼：“感谢公子出手相救。”

扑哧，王一博笑了。他这才真真切切地看清了肖战的面容，真是个小仙人呢，虽着男装，但是那大户人家的纯白对襟窄袖长衫，束着宽宽的云纹腰带，头发没束冠，乌黑的长发用一红丝带随意绑着，真是雌雄难辨呢。“你行这么大礼干嘛？要以身相许啊？”王一博哈哈笑道。

那群小子可能还听不懂王一博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肖战文绉绉的书生气却让他们开了眼界，一个个也同样笑哈哈的。

“你为何说不能动他？”肖战没理王一博的玩笑话，他还是担心着墨雨呢。

“先让他缓缓，要等他自己起来，这时不能用外力，恐怕会伤他内脏。”王一博收起嘻笑，认真和他说，“这是我父亲说的，他们营里比武时常常这样摔人。”

“哦。”肖战又蹲了下去，听了王一博的话后真不敢再去动墨雨了，只是牵着小娃的手，一脸担忧地看着，同时轻轻哄着，“墨雨不怕，听这位小哥的，我们躺一躺再起身。”

肖战说话好温和，王一博也蹲在他旁边。墨雨的装扮明显是家仆装束，王一博不由地问：“他是你的书童？”

“嗯。他刚才救我才被那恶人摔了。”肖战还是盯着墨雨的小脸看呢。

“我看见了。”王一博说，又加了一句，“我刚才也差点被那人扔出去了。”

“你练过武功吧？”肖战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是这里庄稼人的娃。”

“你看出来了？”王一博笑道，“我从荆州大营里来的，我在那里长大的。”

“军营里？怪不得，你功夫很好，比我家肖蒙田好多了，他只耍花枪，你是真的能打人。”

“我还没学到什么本事呢？”王一博谦虚起来，已经忘了他今儿来的目的了。

一见如故、性格迥异的两个娃，居然聊了很多。

“公子，我能起来了。”地上的墨雨动了动身子。

“慢点，慢慢的。”肖战和王一博一人托一边，把小娃儿扶了起来。

“能走吗？”

“能。”

“那，我们要走了。真的感谢你们的帮助，要不你们随我进庄园里歇歇？”肖战看着王一博说。

“好啊，好啊！”小牛替王一博答应了，并且问道，“你庄园里有点心吃吗？”

王一博拍了拍小牛的头顶，无奈地摇摇头。

却见肖战从竹篓里掏出一包绿豆糕递给王一博：“庄园里还有别的点心，这个你们先分一分，等会可能会有雨，你们先随我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