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攸思的出现，餐馆的时间不再慢慢悠悠。

他穿梭在厨房和餐桌之间服务食客，食客们通过他和厨房沟通，饭间相互熟络地聊天，说话声和厨房里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声，交织成烟火之下的交响曲。

何沐柠半靠着窗，目光随着玉攸思移动，他进后厨之后，何沐柠拿出速写本勾勒描绘他忙碌的背影，是的，她只画他的背影，他的面容她还没来得及近距离的仔细的观摩。

她想如果有机会，她会闭上眼用指腹感受他脸上的山川湖泊，那时她才能画出他真实的面容。

十分钟左右，帘子再次被掀开，玉攸思亲自把何沐柠的餐送了出来。

木餐盘放上桌，玉攸思从围裙口袋拿出纸笔，一会儿硬纸壳小本子放到何沐柠眼前：您的水晶鸡饭，请慢用，小碟子里是沙姜，您可以根据口味自己调配。

还真把她当聋哑患者了。

看着再普通不过的饭菜远没有眼前这双手来的吸引她，突然的歹意涌上心头，她伸手向他拿纸笔，玉攸思大大方方递过来，何沐柠拿走纸笔时假装不经意，指尖轻轻触碰到他手背上的皮肤。

只是一瞬间“不经意”的触碰，玉攸思立即将手收到身后，他不自然的抿住嘴唇，耳朵尖又开始泛红。

何沐柠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她猜他的手一定在身后紧张地握成拳头状，因为他整个人都绷直了，系着围裙的细腰直挺挺的，身材线条一览无遗。

真是好不经逗。

其他食客招手有需要，玉攸思扭头看了一眼让他们等一会儿，何沐柠快速在小本子上写了“感谢”两字，旁边画了一支山茶花。

黑色的线条白色的底，那支山茶花却被何沐柠勾勒的立体生动。

“哈真好看。”

本子拿回那瞬间，玉攸思情不自禁发出赞美之声，反应过来何沐柠听不到，他坐到她对面一边展示山茶花，一边笑着对她竖起大拇指，因为笑的过于刻意露出一对兔牙，那傻憨憨的样就那么刻进了何沐柠的心里。

作为服装设计师，何沐柠对自己的画工从无质疑，此时她仿佛又庆幸自己有这点技能傍身，一支速写山茶花博得对方一笑，这感觉很不赖。

“哎小玉！小美人看够没！大姨这边也需要你！”

两人正眼神交流着欢愉，刚才举手示意的大姨欢乐的打趣。

“好的，马上来！”

玉攸思对那头的大姨应和道。

他起身时耳尖和脸颊已经红透，他对何沐柠充满歉意地笑笑，何沐柠对他摆摆手。

第一次相遇的他们，此时似乎已经有了某种意义上的默契，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就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大姨一句打趣，餐馆里的气氛空前高涨，有的说玉攸思长大了，要给他介绍媳妇儿，有的更直接，让玉攸思上家里当女婿，玉攸思应付大姨们应付的游刃有余，不过他脸皮薄，一晚上一直红霞满面煞是好看。

食客们换了一波又一波，玉攸思没有时间再过来，桌上的饭菜何沐柠没吃多少，手里的速写本倒是快用完了。

来到打样时间，何沐柠没有留意突然安静的环境，正全心投入画着以玉攸思背影和侧脸为原型的京剧花旦。

复杂华丽的服装、精美的点翠头面，在何沐柠对笔下尽详尽细。

江风拂面，清单的柠檬清香再次萦绕，一片阴影笼罩，何沐柠在画上落下最后一笔停下手上的动作。

“好厉害。”

玉攸思靠近看了看，但他没敢靠的太近，仅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坐到了对面低头写字。

写了似乎不满意，撕掉又重新写，之后看了一遍才满意地把本子放桌上缓缓推过来。

没想到他对她越来越讲究了，何沐柠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移到本子上。

还是漂亮的行楷，他一共写了四句话，每一句占一行。

你有一双神奇的手

打样时间到喽

你一个人吗？

住的远不远？

何沐柠挑眉笑笑，拿起笔在每一句话后边做了回答。

谢谢

好的

是的

有些远，要送我吗？

写好把本子推过去，颇有兴致盯着他看。

不出所料，玉攸思看到最后一句，耳朵尖又变得通红，他咬着嘴唇目光在本子上和何沐柠脸上交替好几个来回，最后对她点点头。

天啊，他也太好骗了。

得到答复何沐柠没有半刻犹豫开始收拾背包，玉攸思起身走进后厨，看着桌上的小本子何沐柠猜想他一定换衣服去了。

两三分钟后，老板夫妇俩将玉攸思送出来，三人打着手语何沐柠也看不懂，只是她看懂了老妇人看向她时眼里的诧异何和惊喜。

何沐柠想，她不应该辜负那分惊喜。

两人出了门，走在灯火交错的食街上，身前有光身旁有人，何沐柠第一次在失眠的深夜脱离了孤独的桎梏。

如果深夜再有个好睡眠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她安静的走着，感受着江风感受着烟火，感受着身边人传递过来的体温和清香。

玉攸思会手语，但何沐柠没有看他，她看上去完全没有交流欲望，他只安静的跟着她走不敢打扰。

何沐柠披着的凉皮衣衣角不时扫在玉攸思的手指上，他低头看了好几次，何沐柠的手他不敢牵但那俏皮的衣角，他真想那么抓上去。

只是两人相遇太短暂，任何一点越距的行为他都不敢表现出来。

两人的影子在四面八方的灯光下，在脚下交错、依偎，玉攸思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暖意，他突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想起老人刚才的疑问，他不禁脸颊发热，同时淡淡的忧伤笼罩心头。

他停下脚步，消化着时而正面时而消极的情绪，发觉身边好像少了什么时，他扭头一看一直并排在身边的人却不见了。

她听不见又不会说，一转眼功夫她去哪了？

心跳猛地跳漏好几拍，玉攸思着急抬眼寻找，视线掠过熙攘的人群，才发现她已经在前边的果汁铺停下，玉攸思那突然揪成一团的心才算舒展开。

果汁铺是移动的小推车，棚子比较矮，因为身高太过优秀，何沐柠弯着腰一只手向后拖着背包，一只手指着饮料单子，她在认真做选择，但是因为这个动作，她笔直修长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生动的模样像一幅画在玉攸思眼前定格。

看了好一会儿，玉攸思晃晃脑袋，把不该有的想法从脑子驱逐，正准备走过去帮忙，略微低沉的声音从何沐柠一张一合的嘴唇里传了出来。

“来一杯金桔柠檬饮加蜂蜜。”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