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震骑着临时租来的摩托车,把周林菲送回家,一路都没讲话。到了地方,也只是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头盔,叮嘱早点休息。
“你上去吧。”杨震说,“我先回了。”
“你是不是在找房子?”周林菲问,“我听舅舅说,你今天刚到,还住在招待所里。”
“嗯,”杨震含糊道,“先住着吧,不着急。”
“这个小区里有很多小户型出租,租客都是附近写字楼的白领,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看。”
杨震低下头,看到手表指针逐渐接近凌晨两点,心里想着顾一野是否结束了和朋友的会面回到家,又或许他们本来就是约在家里的。
“不用,我先自己看看吧,”他说,“谢谢你啊。”
“没事。”周林菲笑了笑,等了一会儿才又说:“其实你不用管我舅舅怎么说,不需要为了给他面子勉强和我接触。我承认我对你挺有好感的,但谈恋爱永远都不会是我最重要的人生目标,工作才是。对我来说,抓毒贩远比结婚生孩子重要,毒贩子当年害死我爸,我这辈子都会和他们死磕,就算抓不干净,能抓一个是一个。”
杨震心情复杂,难以言明,他抬起头,尽量让语气显得真挚:“你……是个很棒的姑娘,我很敬佩你。这段时间跟你聊天,我也很努力想进入状态,但是……好像暂时还没有成功,这是我的问题,我很抱歉。”
“不用抱歉。直截了当永远比含糊其辞和撒谎更善良,造成的伤害也更小。”周林菲抓了下头发,动作也像小男生,“其实我的状态也不太适合谈恋爱,我不怕毒贩的枪,但很怕在乎我的人伤心。”
“有没有想过比起抓毒贩,你爸爸会更希望他的宝贝女儿拥有平安、幸福的一生?”
周林菲笑起来,眼中泪光微闪,“但很多事总要有人去做,对吧?我只是希望,不要再有女孩和我一样,因为毒品而失去亲人,无论原因是吸毒、贩毒还是抓毒,我希望将来有一天,毒品可以远离普通人的生活。”她转开脸抹了把眼睛,埋怨道:“大哥你可真不会聊天,难得面对面讲话,还能把我惹哭。”
“抱歉。”杨震局促起来,“我不该说这些的。”
“算了。我只是想跟你说,做朋友也很好,不需要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就很好。”周林菲调整了一下双肩包的带子,说:“我上去了,明天训练场见。”
除非在特殊任务时期,“歼-20”作为禁毒局新组建的一支全员具备特战背景的武装小队,每天都会有三个小时花在训练场上,他们的一部分职责与特警有所重合,是紧急状态下可以由禁毒局直接指挥的武装力量。这也是林云大费周章挖来顾一野做队长的原因。
“六爷”交代的信息已被传达至云河警方,但对方表示当地尚未发现可疑的咖啡经销商,会做进一步侦查,有消息再回复。所以次日训练照常进行,安排在下午三点钟。
顾一野带队先去了射击场,在固定靶和移动靶上练光了二十盒子弹。之后是散打和搏击,周林菲作为唯一的女队员,在这个项目上非常吃亏,由于男女力量悬殊,她总是轻易就会被男队员放倒,却难以撼动任何一名对手。几回合下来,周林菲就全身湿透,躺在垫子上喘着粗气。
顾一野注意到她流汗比平时更多,于是走过来问:“下面还有体能训练,能不能坚持?”
周林菲点点头,又缓了两口气,才说:“没问题,队长。”
“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顾一野问,“不舒服要如实汇报,不要勉强。”
“我没事。”
顾一野伸出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拍拍肩膀,让她去补充电解质。
最后一项训练是耐力跑十公里,围绕大院跑13圈,42分钟为及格线。开始前顾一野再次向周林菲确认她的身体状况,而周林菲仍旧表示自己可以坚持。
结果第十圈她就掉队了,到了第十一圈,顾一野看见杨震和江斌一左一右搀着她跑在后面,三个人最终成绩超时四分半,没能达标。
“对不起顾队……”周林菲扶着腰跟他道歉,“我今天生理期,刚刚肚子痛。”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说?”顾一野板着脸,“我问了你好几次。”
“对不起,我……我不想搞特殊,我想证明自己不比男人差。”
顾一野面无表情地转过脸,下达指令:“杨震和江斌成绩不合格,重新跑。”
队员刘凡勇替他们求情:“顾队,震子和斌哥也是为了帮林菲才没达标的,他俩绝对能跑进40分以内。”
队伍里有两个人姓刘,刘凡勇年纪大一些,外号“大刘”,另一位“小刘”叫刘亦嘉,也跟着附和道:“是啊顾队,您不是教我们要有团队精神,不能丢下战友吗?”
“不达标就是不达标,没有任何借口。”顾一野完全不为所动,“重跑。”
江斌看起来有点不服气,但没说什么,转头就继续跑了,杨震更是听话,一旁的大小刘请求陪他们一起跑,顾一野并未反对。
男队员们开始了今天的第二个十公里,剩下周林菲一脸沮丧自责,顾一野说:“你去医务室,让医生看一下。”
等几个人累得半死跑完了赶去食堂,已经快到七点,荤菜早就没了,连肉包子都售罄,只能吃点素的,馒头就咸菜充饥。
“唉,我这命苦的。”江斌边啃馒头边抱怨,“上礼拜跑步的时候小刘大腿抽筋,我想着大家都抽过自己到旁边拉一拉不就行了,所以就没管他,结果顾队说我没团队精神,罚我重跑。今天我吸取教训,热心帮助了我们林菲同志,又被罚重跑?”
“你就当减肥吧。”大刘把最后一盘土豆炒肉丝让给他,“给你补补。”
“咱们这位顾大队长的心思可太难猜了。”江斌撞了一下杨震胳膊,“震啊,你不是和他共事过吗?他脾气是不是特别怪?”
“没有。”杨震一口一口咬着馒头,“他脾气很好,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一桌人都沉默了。
“他罚我们是为了教育林菲。”杨震说,“逞强不代表智慧和勇气,相反是很愚蠢的做法,他想让林菲知道,逞强不仅无法证明自己的能力,还可能会连累队友。”
“原来是这样……”大家恍然大悟。江斌好奇问道:“你很了解他啊,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
杨震低着头慢慢吃饭,良久才说:“只是以前。以前很好。”
顾一野没去吃饭,他赶到医务室,医生说周林菲是高强度的训练引发了痛经,没什么大问题,休息了一会已经走了。于是他又回去办公室,果然看见周林菲一个人趴在桌上,他敲了下门,女孩转过头,立刻坐直身体:“顾队。”
“觉得好点吗?”
“刚喝了杯红糖水,现在好多了。”周林菲愧疚地低着头,“我很抱歉。”
“为什么抱歉?”
“身体出状况,连累队友受罚,我觉得很抱歉。”
顾一野走到她桌边,声音很温和:“每个人的身体都会有出状况的时候,就算是机器,零件也偶尔失灵,需要检修,所以不需要为身体不适而道歉。你要做的是了解你的身体,诚实面对,不要逞强,可以就是可以,不行就是不行。我欣赏你不服输的性格,但过于逞强会伤到你自己,如果你想长期从事这份工作,就更要善待它。不仅是为你自己,也是为队友负责,今天杨震和江斌因为你没能达标,被罚重跑,你有没有想过,到了真实的战场,他们可能会为了保护你而中弹?”
周林菲惭愧地点点头,“我确实……太要强了。自从考上警校,周围总有怀疑的声音,说女孩子干不了这个,说我只是为了泡帅哥或是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我想证明给那些人看,男人能做的我一样能做。”
“但你终究是个女孩。”顾一野说,“男人和女人身体构造和生理特性的不同,决定了很多事情是没办法改变的。比如你就算练到月经失调,也永远不可能在力量训练中赢过男性队员。与其纠结这种很难改变的事实,不如想办法发展自己的优势,比如你的谈判和审讯技巧。遇到女性嫌疑人,你可以作为主力队员去攻克对方的心理防线。比如你在信息网络层面的知识,可以帮我们很快锁定嫌疑人,获取他们的位置信息。这些都是你的价值所在,没有人是完美的。从前有个人劝我,不要对自己太苛刻,同样的话我也想送给你。”
周林菲站起身,眼中流露出感激和信任:“谢谢你,顾队,谢谢你对我说这些。我爸爸去世以后,没有人跟我讲过这样的话,妈妈和舅舅总是担心我,希望我退出一线去做后勤,我真的很想得到一点鼓励和肯定……”
顾一野浅笑着说:“以后会有人肯定你的。据我所知,他虽然嘴有点笨,但其实很懂得如果让人安心。”
“他?”周林菲不解道,“他是谁?”
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顾一野不用回头已知是谁,他对周林菲笑笑,说:“早点回去吧。不舒服的话明天准你假。”
他转过身,小声吩咐杨震:“你送她回家。”
杨震却问:“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我约了人去外面吃。”他笑着挥挥手,“明天见。”
没走到大门口,夺命连环call已经振到他不得不掏出手机,选择接听。
“秦医生,我出发了。再等我十分钟。”
秦如故说:“你现在已经迟到二十分钟了,八点我还有别的病人。”
顾一野连连抱歉,“那就缩短我的时间,或者再改时间。”
“你都改三次时间了。”秦如故叹了口气,“我会把下一个病人移到明天,你尽快过来。”
“好,多谢。”
顾一野挂掉电话,快步向马路边走去,恰巧来了辆出租车被他成功拦截,上车时却仿佛鬼使神差,他回头看向身后。
空无一人。
下一秒就意识到这种行为十分可笑,于是收敛心神坐进车内,对司机报出诊所地址。
杨震站在三楼窗边,看着远处那辆小小的出租车逐渐开出自己视线,才转身对周林菲说:“走吧。”
女孩眯着眼睛审视他片刻,继而双手抱臂。
“杨震,”她问,“你上楼根本不是来找我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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