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是像米糊糊一样的白粥和没完全成形的蒸蛋,杨震有点抱歉地说:“我不太会做饭,你先吃一点,我会慢慢学习。”
其实他现在吃什么都没味,清淡的食物反而抚慰了被胃酸侵蚀的食道,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也确实饿得厉害,顾一野先喝了小半碗粥,等待片刻没出现反胃的感觉,又把剩下半碗也给喝了,还吃了几口蒸蛋。
杨震也陪他吃这些东西,让他于心不忍。“我家冰箱都空了是吗?你可以订外卖的,附近有卖葱油饼和生煎包,不用跟我一起忆苦思甜。”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杨震说,“我想陪着你。”
顾一野低下头,搅动着碗里剩余的白粥,转开话题:“你今天要搬家吗?我帮你收拾吧。”
轮到杨震低头,作为一个不擅长撒谎的实在人,这无疑是一种信号,所以顾一野立刻明白过来,“你根本没租到对面的房子,对吧?”
“这栋楼都没有房屋出租,最近的也要在后面一排,我约了中介下午去看房。”
“后面一排?好像是三室一厅的房型,很贵吧?”他问。
“没有整套公寓可租,只能租单间,所以还好。”杨震说,“我找到一个客厅,月租一千八。”
“客厅?”顾一野反应过来,“你要跟别人合租?”
“嗯。”杨震点点头,语气平静道:“房东是个女生,另外还住了一男一女,都是上班族。”
“不认识的人啊……”顾一野小声嘀咕,“不会不方便吗?”
“我无所谓,有个洗澡睡觉的地方就行。”杨震把他吃剩的蒸蛋清扫干净,说:“你有事我能在两分钟内赶到比较重要。”
“想必那两个女生也不介意咯。”
“应该吧。”杨震一本正经地说,“我跟中介说了自己是警察,房东还找我要了照片,然后就同意我去看房,应该是觉得我很安全。”
顾一野笑了笑,“你当然很安全。”接着低下头腹诽:“她们可就未必了。”
“你说什么?”
“我没讲话。”顾一野推开碗,“我吃饱了,要出门,”
“去哪里?”杨震立马切换到待命状态,“我陪你。”
“去见我的心理医生。不要你陪。”
“我就跟着你后面,不出声,行不行?”
“不行。”他站起来往屋里走,“你还是早点去看房吧。”
杨震紧跟着他,像是有点着急:“我下午才看房,这又不耽误。”
“我一个疗程时间很长的,”他打开衣柜找毛衣和裤子,“见完医生我还要去买东西呢。”
“那我也陪你,大不了就不去看房了。”
他停下动作,看向杨震:“那你住……”
“中介网站上有VR看房,和实际情况差不多,我就直接签合同了。”
顾一野:“……”
“我要换裤子,”他板着脸,“出去。”
“我不。”杨震说,“除非你让我陪你一起出门。”
“你怎么这么烦人?”
“我没打算一直缠着你,等你好了我就走,但那之前我不会,而且你赶不走我。”杨震退出屋外,帮他带上房门,“你换吧。”
顾一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换衣服,过程中在心里把某个笨蛋翻来覆去骂了几万次,最后打开门走出去,说:“我最近有点缺钱。”
笨蛋正在厨房洗碗,闻言回过头:“因为你爸爸的病吗?我有十万块,转给你用吧。”
“不要。”顾一野说,“我没那么急,每个月搞点副业就行了。”
“副业?可是按照规定,我们不能……”
“比如收点房租什么的。”他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别人租客厅我也可以租,别人开价一千八,我只要一千五。”
杨震默默地看着他,表情越来越像一只小心翼翼的大狗,最后终于汪汪汪道:“那能租给我吗?”
顾一野拿着个钥匙环在手指头上转,“可我家没有活泼可爱的女生,只有一个抑郁症患者,怕会闷坏你啊,杨警官。”
杨震表情无奈:“我只想离你近一点,越近越好,其他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介意就住下好了。”顾一野摘下一枚钥匙递过去,“押三付一,今晚给钱。”
秦医生今天的日程全满,只能从午饭时间里分出半个小时见他,顾一野感激之余,实话实说现在吃的几种药让自己吐得很难受,希望能换成副作用小点的。
“可我觉得你比上次状态好很多,”秦如故观察着他,“你确定要换吗?我这里用的药都是相对稳定安全的配方,副作用只因个人身体状况而异。”
“其实我是想慢慢停药,避免形成药物依赖。”顾一野说,“突然停止服药可能对身体不太好,您能给我开点其他的用来过度吗?”
“什么时间停药应该是我来决定。”秦如故用那种温和但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你昨天不是说要重新开安眠药?证明带来了吗?”
“哦,那个啊。”顾一野摸了下耳朵,是早上被杨震轻轻揉过的地方,“我好像能自己睡着了,所以安眠药可以先不用开。”
秦如故眨了眨眼睛,显然对此有些意外,“那挺好啊,”医生说,“看来你的情况突然好转了很多,有人陪你来吗?”
“唔,有个朋友陪我。”
“很好,你早该这么做了。”秦如故点点头,又说:“我可以给你换药,但呕吐的副作用可能不会立刻消失,我会额外开止吐药给你。”
顾一野拿着处方单走出诊室,没在沙发上看见杨震,心里头正纳闷,转身就发现那家伙正在导诊台前和护士小姐姐聊得火热,只动嘴还不够,护士握着他一只手,在他小臂上又揉又按,杨震时而露出难耐的表情,惹得小姐姐发出铜铃般的轻笑声。
顾一野也没叫他,自己去药房拿了药,然后径直往电梯间走,杨震这才跟上来,问:“结束了吗?这么快?”
“你没聊够可以继续聊。”
“我在请教护士问题。”杨震说。
顾一野笑笑,“打算转行?男护士稀缺,确实比警察吃香多了。”
“不是……”杨震像是哭笑不得,“我问她除了吃药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止吐,她说按摩穴位能缓解,我就让她帮忙指一下位置,回去我也给你按。”
他心里一荡,不由为自己误会杨震而感到内疚,却不肯表现出来。这一次他变成了胆小鬼,不敢再贸然招惹杨震,在说服父母或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他不敢再给杨震虚假的希望。如果破镜重圆的结果只是让镜子碎第二次,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他绝不要再推开心爱的人,这一次如果下定决心,他就再也不会放开手。
“我自己也能按。”顾一野说,“要按哪里?”
“不告诉你。”杨震转过头对他笑,“除非你让我按。”
“切,我上网就能查到。”他抬手扯开嘴巴,做了个鬼脸,“杨震震是幼稚鬼。”
杨震笑了,没等他放下手,就拉过去牢牢握住。
“他很愿意做幼稚鬼,只要能把小野逗笑。”
顾一野红着脸让青年牵了一会儿,等到走出电梯,还是抽回了手。
他们找了家粥铺继续喝粥,因为他吃不下别的东西,闻到油味就想吐,杨震就陪他喝那些清汤寡水。顾一野心疼得很,打发杨震去买别的吃,但青年不肯。
“以前在部队,班长说他妻子怀孕的时候吐得厉害,只能吃白水煮菜和面条,他就在部队远距离陪着吃了三个月的清汤挂面,虽然这没什么意义,但他说他想做到与爱人感同身受。那个时候我就想,以后我也要这样对我喜欢的人,如果他吃苦,我就陪他吃一样的苦。”
青菜粥的热气蒸红了他的眼睛,顾一野又想哭了,他发觉自己好像突然变得脆弱,明明从前痛到窒息都不会掉一滴眼泪的,现在只是一点点酸楚都让他窝心,情不自禁就要落泪。
“杨震……”他小声说,“我没觉得苦,我想你能好好吃饭。”
“我会的。”杨震笑起来,“说起来你的症状也很像啊。”
顾一野怔怔的,“像什么?”
青年没有回答,让他趁热喝粥,等到半小时后两个人出发去超市,顾一野才后知后觉,一巴掌拍在同伴胳膊上,“杨震!”
青年被吓了一跳,推着购物车变成表情呆萌的大狗,“啊?”
顾一野压低声音怒斥;“你说我像孕妇!”
狗狗茫然:“我说了吗?”
“你嘴上没说,心里说了!你笑话我像在孕吐!”
“没有啊……”
“回去再收拾你。”顾一野忿忿,“想当爹就讨老婆去,调侃我算什么本事!”
杨震大约渐渐习惯了他病中的喜怒无常,只是笑着摇摇头,问道:“要不要买薯片?等身体恢复了再吃。”
“不要。”他立刻说,“早戒了。”
“真的?”青年笑起来,“不是说戒不掉吗?”
“这世上就没有我顾一野戒不掉的东西。”
“厉害啊。”
“小意思。”
“真的不要?三件八折呢。“
“不要。”
杨震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自言自语一样:“番茄黄瓜黑胡椒,烧烤原味蜂蜜黄油……”
“蜂蜜黄油,”顾一野说,“那个好吃。番茄和黑胡椒的也不错。”
杨震往购物车里放这三种口味,脸上笑得很碍眼,顾一野给自己挽尊:“我是买给你吃的。”
“好。”杨震又来揉他耳垂,揉得他一张脸又热又红,“小野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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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