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朱善缘在副驾驶伸了一个懒腰，转头看了看车窗外的夜色。

她开了几个小时以后，又换了程诗云开，这才星夜兼程，堪堪在今夜九点多赶到伊宁村。程诗云虽然从自己以前的证件上找到了老宅的地址，但毕竟也很久没有回来，一路都是靠导航，进了村还要摸索一阵。

朱善缘率先下了车，活动活动身体。程诗云停好车，放下手刹，就听到朱善缘在叫她。

“快看！御夫座！这里看星星好清楚啊！”

今晚只是一轮新月，没有太明亮的月色，反而显得星星格外清楚。

“御夫座是五边形，中国人叫五车，但西方人传说它是阿波罗驾驶的金车。说阿波罗在凡间有一个儿子，孩子们都嘲笑他不是真的阿波罗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求到阿波罗神殿上，要阿波罗帮自己证明。于是这个孩子就央求阿波罗让他驾驶着金车去给人间带来光明，没想到金车失控，所到之处把土地烧成一片焦黑，最黑的地方就是现在的埃塞俄比亚。最后宙斯打落金车，阿波罗的儿子也葬身大海。”

朱善缘聊起观星神话滔滔不绝，不愧是涉猎玄学领域的主播。

程诗云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接着她的话说道：

“现在阿波罗的女儿回来了。我倒要看看谁在我家搞鬼。”

“欢迎大家来到‘阳间特惠’直播间，我这一整天都在赶路，猜猜我们又有什么大事要做？”

程诗云刚走到后备箱旁边，便听到耳边朱善缘营业的标准发言。

“好啦不卖关子了，我们今天又有新嘉宾，大家欢迎程诗云小姐！弹幕刷起来！”

程诗云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神色疲惫，但还是温柔礼貌地打招呼：“大家好。”

“哇哇，又是一个大美女诶！”

“所以我说怎么老是见不到漂亮女生，长得好看的总是和长得好看的一起玩！”

“小姐姐看看我看看我！我超喜欢你！”

“上面的是忘了之前的小甜甜吗？见一个爱一个！”

“喜欢美女这种事，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弹幕果然刷得起劲。

程诗云偏头看了一会弹幕，意味深长地看着朱善缘：“他们说饭随偶像，该不会？”

朱善缘啧啧两声：“正经点正经点！看看你们，见到漂亮姑娘就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是吧？看看人家都误会我了！”

弹幕又是一片“我是清白的”诸如此类。

她看看在线人数也差不多了，就开始交代背景：“这里是伊宁村，前几天呢，我们看到有一个‘人人都在装’的主播发了一个视频，拍的正是这村子里一户程姓人家的房子，说的特别玄乎，说这是凶宅，还说它虽然一直没人居住，但半夜有响声还有灯光，诶，好巧不巧，这就是我们程小姐的祖宅，好家伙，谁家祖宅被这么说还能忍得下去啊，对吧，诗云？”

程诗云从后备箱中掏出一把榔头扔给朱善缘，自己又拿出一根撬棍掂了掂，闻言说道：

“且不说他到我家来拍摄没有经过我们家族的允许，抛开法律不谈，其实这个人有一点没说错，我父亲的确十年前死在了老宅中，不过，”她微眯双眼，“谁愿意不在家中去世，而死在荒郊野外呢？”

弹幕有人已经开始抱不平了。

“最恨这些为了博眼球搞流量不择手段的人了。”

“简直无耻！”

“要不这个主播以后别死在自己家，免得自己家成凶宅啰！”

“所以，”朱善缘甜甜的笑着，举起手里的榔头，“我们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乡间的夜晚，夜色总是要比城市里浓厚一些。村里路不多，一条笔直的主干道，两边散落着一些店铺。这会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大部分店都拉下了卷帘门，有的住在店里的，只从门缝里透出一些光亮。除此之外，只有各种各样房屋的轮廓在黑暗的夜色下影影绰绰，天空群星闪耀，天边一轮新月，金星尤其耀眼。

两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乡间小路上，有谁家的狗被惊醒了，又汪汪两声，连带着其他人家的狗也醒了过来，瞬间犬吠声一片。

弹幕已经有人害怕了。

“不是，这恐怖的气氛也太吓人了！”

“太真实了，我过年回老家就是这种场面。”

“不是我坏心眼，这种时候si一两个人，真的没人知道吧。”

朱善缘看着弹幕，没留神旁边的程诗云突然转了一个弯儿。

“哎哎，转弯了告诉我一声啊，一回头人没了多吓人啊！”

她吓出一身冷汗。

程诗云走了好几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抱歉，我，我，它自己就转弯了。”

朱善缘看出了她的异样，悄声问她：“你没事吧？”

程诗云摇摇头。这种感觉很奇妙。程诗云的意识很清楚，但失去了和身体的链接。身体有自己的想法，它熟门熟路就自己转弯了，都不用眼睛去看手机上的导航。就好像沉睡在意识深处的某一部分暂时掌控了身体，程诗云踏在路上的每一步都很没有真实感。或许是因为她从小在这里长大，所以对这里很熟悉而养成的肌肉记忆吧。

过了一会，程诗云停下了脚步。

一幢与梦中相差无几的二层小楼。偏欧式的风格在这片村庄中显得有些突兀。在乡间的幽暗夜色中，程家老宅现出一种神秘而怪异的氛围。院子里记忆中总是五彩斑斓的花坛变得暗淡无光。一阵冷风拂过，令人感觉到一丝寒意。

外墙的石灰白在夜色中变得灰暗而颓败，窗户上原本的彩色玻璃呈现出森森的图案。有一扇窗户内弥漫着微弱的黄色灯光。小楼的大门微微敞开，门口的灯光昏黄而微弱，照亮了一条狭长的走廊。藤蔓攀附在墙上，投下古老的纹理。在微风的吹拂下，藤蔓轻轻摇晃，宛如一群在夜幕中嬉戏的幽灵。

她和朱善缘互看了一眼，两个人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一个理论上被废弃的老宅，如今有人在里面，不知是敌是友，是歹人还是流浪汉。

弹幕上却吵成了一片。

“哇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鬼片场景啊！”

“不是说没人住吗？”

“ 我倒希望是摆拍了，不然两个女孩子也太危险了！”

程诗云用力握了握手里的撬棍，率先迈开脚步。

朱善缘却轻声叫她：“诗云，我来，你拿着。”

说着，她便把还在直播的手机和榔头塞到程诗云的手里，拿走了撬棍。

“可能会有危险，你……”程诗云急急的压低了声音。

“既然付了定金，这就是我的分内事，不是吗？”朱善缘笑着安抚她。

程诗云捏着手机，一时说不出话。

朱善缘便迈开大步，脚步轻轻，走向透着光的房门。直播的镜头中，只能看到她纤细但是坚定的背影。

“天啊，阳大师也太给人安全感了吧！”

“老公！你要注意安全啊老公！”

“坏了，这下真睡不着了。”

程诗云看了眼弹幕，发现观看人数已经飙到了十万人。

倘若真有什么不测，有十万人见证，倒也算轰轰烈烈了。

阳大师：快夸我有职业道德！
程诗云：有一点心动，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