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先生的皮鞋

何之遥的生日宴之后，肖战拿到了一笔不菲的酬劳，他将一半的钱寄回给了老家的爷爷，另一半的钱用作日常的开销。

他不是A市人，他的家乡在C市，那是一个傍山而建的城市，从小他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他是爷爷带大的，爷孙俩虽然生活拮据，但日子也算安稳。

肖战大学考上了全国最好的翻译学院，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天，爷爷很高兴，颤颤巍巍从床板底下翻出一个绑得严严实实的布包，布满皱纹与老茧的手一层一层地打开那些花花绿绿的布，里面躺着一张保存完好的存折。

“战战，这是爷爷这些年省吃俭用给你存的，上大学的钱。”老人说这话的时候眼含热泪，浑浊老迈的双眼充满怜爱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孙子。

孙子是个Omega，并且出落得十分好看，村子里的人都来劝他，战战这样的Omega，最差也能说一个镇上的Beta或者Alpha，可是爷爷不愿意，只要战战想继续读书，他就继续供他读下去。

肖战也并没有辜负爷爷的期望，成功考上大学，并且在大学期间成绩优异，参加各种比赛，奖学金、奖金还有助学金，都成为了他的生活费来源，他也时常出去兼职，赚得的钱就寄回给爷爷，爷爷一个人在家，他不愿意再让爷爷辛苦了。

肖战的本专业是英语，二外选的是法语，他有语言天赋，法语也学得很快，在校期间就常常接英文和法文的翻译稿。

陈贤文是位快要退休的法语老教授，正是肖战的法语老师，他知晓肖战的情况，也珍惜肖战的天赋，便常常为他推荐合适的既能锻炼专业技能，又能挣钱的机会。

“小肖啊，这周六，市里艺术馆要举办一个画展交流活动，到时候会有外宾前来参观，正在招募翻译，两百块一天，怎么样，有兴趣吗？”陈教授在操场偶遇到肖战，便为他带来这样一个消息。

“教授，可我还从来没有替人做过法语翻译，我担心......”肖战面露难色，不是他不想去，这样的机会，就算是没有报酬他也愿意，但他担心搞砸，毕竟有外宾在场。

“你平时上课的口语练习和同声传译课都做得很好，我相信你的能力，不然也不会推荐你了。”

“那我，去吧。”肖战感激地点点头，“谢谢陈教授！”

周六那日，天气出奇地好，天空湛蓝地像是水洗过一般，晴朗的日光洒在这座繁华又发达的城市，路上人来人往，皆是为生活为理想奔波的人。

从学校到艺术馆，肖战选择了乘坐公交车，同车厢里的也有不少都是去做翻译的同校学生，肖战坐在靠窗的位置，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颈后的抑制贴。

肖战的耳机里还放着法语广播，他看向窗外，因为等红灯的关系，他看见了停在另一条道上的一辆黑色豪车。

A市豪车多如牛毛，但这辆车的车牌有些意思，A888888，又张扬又贵气的号码，令肖战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半月前在何氏千金生日会上遇见的那位先生。

日光倾洒在黑亮的车身上，车头的自由女神雕塑反射着太阳光，晃得人行道上的路人不由自主地侧目对这辆车行注目礼。

王一博穿着一身纯黑色的丝绒西装坐在车后座，今日不是出席宴会，自然没有戴胸针，但衣袖上银灰色的G家袖扣却极尽低调奢华。

“李老什么时候到？”

“王先生，李老应当是十点钟到达艺术馆。”前排的助理回答道。

王一博没再说什么，开始闭目养神。

肖战到了艺术馆，翻译人员是从侧门进入，然后由专人带着去换衣间换上馆内的文化衫，胸前再佩戴上一块牌子，上面有“翻译志愿者”的称号以及他们的姓名。

十点钟正式开展，肖战跟着工作人员去到展厅，其实工作很轻松，见到外宾，他们需要主动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王一博来艺术馆是为了李老手中的一副真迹，王老爷子喜爱书法美术，家里收藏了不少大师的墨宝，王老爷子寿辰快到了，王一博为准备寿礼也是煞费苦心。

“是有什么活动？”王一博问向一旁的副馆长。

“今日馆内二楼举办美术展，请了些外宾，馆长也在二楼，王先生是否前去看看？”副馆长回答道。

“去看看吧。”李老还未到，想着展内或许还有新的收获，王一博便迈步向二楼走去，身侧跟着的副馆长急忙跟上，身后的助理以及随同的工作人员也急忙跟上。

二楼看起来比一楼还热闹，前厅摆放着展板，另一侧则是准备的茶歇，不时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进出，还有不少一看就是学生的志愿者为其提供翻译。

王一博一路看着，副馆长则跟在身边亲力亲为地讲解，王一博的目光落在了一副骏马图上。

与此同时，肖战正跟着馆长和一位身份特殊的外宾，他担任馆长和外宾之间沟通的桥梁，馆长一句话说完，他不过十秒，便能准确地为外宾翻译，外宾说完，他也能立马向馆长传递准确的意思。

两拨人都走到了这副骏马图旁边，肖战正专心翻译，一时也顾不得其他，他需要将最好的观赏视角留给馆长和外宾，在后退中不小心踩到了旁人的鞋子。

肖战急忙回头朝地上看去，一双黑漆皮鞋，滑稽地落了半个灰扑扑的鞋印，肖战虽然不懂鞋，但也一眼看得出这双鞋很贵。

肖战的视线顺着鞋、再是一双被西装裤包裹的笔直长腿，然后是男人腰间的银色皮带，最后是男人的昂贵西装，领带，锋利的下颌，然后是男人那张没有任何情绪的脸。

是他？是那位先生？肖战的眼里一瞬间流露出惊奇，刚刚还因为担忧而紧抿的嘴长成了一个“O”形，明明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他却一下子有了安全感，像是笃定这位先生不会为难他。

“先生，我不是故意的。”肖战鞠躬向其道歉，“我，我给您擦掉吧。”说着，肖战便从兜里拿出一张便携式的湿巾，拆开之后便立马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擦着对方的鞋子。

王一博一开始并没有认出对方，是对方那句“先生”叫出了口，半月前的印象才逐渐浮现的脑海里。

对面的少年穿着一件白色的文化衫，下身是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脚上踩着看不出品牌的白色运动鞋，鞋帮擦得很干净。

少年单薄的身躯在他面前蹲成一团，露出的后颈和整个毛茸茸的脑袋，又让王一博再一次心软，他真是不小心的。

王一博这样的身份，免不了许多主动送上来的Omega，能得他一眼青睐，那么人生便大是不同，所以他一向小心主动送到面前的Omega。

助理本以为面前的Omega也是以拙劣的技巧在王一博面前露脸，刚想赶人离开，却发现王一博一脸耐心地低头看着擦鞋的少年。

这人不用赶走了，助理很会察言观色。

擦完鞋再次起身，肖战的耳垂都红得可以滴血了，他觉得自己好奇怪，放着馆长和外宾在旁边，他却去给对面的先生擦鞋，虽说鞋子也确实是他弄脏的，可这举动着实奇怪。

几人都看向他，肖战本以为馆长会批评他，没想到馆长认识对面这位先生，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同先生开始寒暄。

那位外宾是法国外交官的夫人，馆长向王一博和夫人分别介绍彼此，肖战从中充当翻译，他这次终于得知先生的姓名——王一博。

王、一、博，果真是小秋口中王氏集团的公子，肖战没想到自己还能与这样的人物有两次交集，想想都觉得奇妙。

肖战刚才给馆长和外宾做翻译时，他听二人说话期间会更关注内容、词汇，以及在心里快速地反应出对应语种，做翻译其实是很费脑力的，大脑里需要极快地将两套语言系统转换，并寻求最合适的表达。

可是听王先生说话的时候，肖战却觉得很舒服，王先生说话的语速不疾不徐，言之有物，肖战盯着王先生脸也会悄悄走神，然后急忙快速地为其翻译，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肖战总觉得王先生像是偷偷笑了一下。

趁着肖战翻译的间隙，助理走到王一博身旁小声地提醒道，“先生，李老到了。”

“我还约了人，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王一博说道，肖战一面替他翻译，一面可惜为何先生总是这样来去匆匆，待回神时，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王一博离去前，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肖战胸前的牌子，肖、战，名字还不错。

王一博下楼去见李老，肖战继续替馆长和外宾翻译，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知道了彼此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