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脆摒除杂念,一个人坐在蒲团上支着脑袋闭眼小憩。
却忽然听到了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
她懒得回头,也不在意来者是谁。
顾易辞是让人留意着相府的,相府发生的事情,她也是全部知晓了的。
她进来的时候,还准备嘲笑一下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弄成这样狼狈的小姑娘。
可见她可怜巴巴的坐在祠堂的蒲团上缩成一团,内心又忽然一片柔软。
“你很难过。”她道。
沈筱萧悚然一惊,抬头正对上了顾易辞那双清澈如初的眼睛。
她十分惊喜,又有些尴尬:“你怎么来了?”
“若我不来,你是不是要哭鼻子了?”
沈筱萧不满皱眉:“他们是什么人?配的上我流的泪吗?”
语气里满是倨傲。
顾易辞哑然失笑。
“不过,”她凑近顾易辞:“如果你若出了什么事,我会哭得肝肠寸断的。”她勾起顾易辞的一缕黑发,笑得像一只小狐狸:“所以你千万不要出事。”
顾易辞直觉她话里有话。
她攥住了沈筱萧不老实的手,忽然说:“你若不喜欢这里,我带你离开。”
沈筱萧眼睛里划过一丝光亮,十分惊喜:“可以吗?”
于是,沈筱萧被顾易辞抱在怀里,再翻了一次墙。
其间,沈筱萧若有所思的问:“唔——我们这算不算是私奔?”
于是,华丽丽的,顾易辞重心不稳,两人都摔在了地上。
两人回了世子府,皆是弄得满身狼狈。
洗漱完毕,沈筱萧被安置在了另外一间房间。
沈筱萧看着床榻皱眉,最后想到了什么,笑的很坏。
顾易辞本来都快要睡着了,却忽然感觉被子里钻进来了个小东西。
沈筱萧就穿了一件非常轻薄的里衣,抱着枕头钻了进来。
顾易辞大惊失色:“你——”
“嘘——”沈筱萧白皙如玉的纤纤玉指抵在了她的唇上:“睡觉。”
顾易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醒来时,只觉得胸前一片湿润,掀开一看,沈筱萧趴在她身上睡得香甜,口水晕染了她的里衣。
她蓦地攥紧了锦被,忍下了想将怀里的姑娘丢出去的念头。
幸而她的胸本来就平,又做了束胸,看不大出来。
不然昨晚身份就暴露了。
她忍不住捏了捏沈筱萧的脸,只觉得触感极好,让她忍不住又捏了几下。
然后,就把熟睡的人儿捏醒了。
沈筱萧打了个呵欠,翻身坐起,撒娇着让顾易辞给她穿衣。
顾易辞早已在前天晚上给她备好了衣服。
选了一套鹅黄色的衣裙,十分耐心的帮她穿好。
沈筱萧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事就逗趣撩闲,还想吃什么吃什么,不用守任何规矩。
奈何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她那便宜的丞相老爹来接她了。
沈筱萧放下手中的书,与正在习字的顾易辞对视了一眼。
顾易辞放下了笔,道:“我去说。”
“不用。你眼下初到天京,处事身份都很尴尬,不好与当朝丞相交恶。我跟他回去就是了。”言罢,安慰般拍了拍她的手背,拿起旁边的毛笔写下几个字,转身离开。
顾易辞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心里竟有几分难过。
竟是头也不回,毫无留恋。
她低头,看到了沈筱萧写下的字。
起始锋芒毕露,最终内敛藏锋,是端正好看的瘦金体。
一笔一划间,风华尽显。
小心太子与轩王。
顾易辞看着那些字,鬼使神差的,她没有直接销毁,而是折叠起来放到了隐秘的匣子里。
她一时间也不知自己何时有这样的收藏癖的。
沈筱萧走了,但世子府里处处都有她的痕迹。
有她看的书,书上还染着她身上的脂粉香。
有她用过的碗筷,如今只能自己一个人吃一日三餐了。
还有她抚过的琴,亲手栽下的海棠花树。
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同她高谈阔论,指点山河。
刚开始,顾易辞只觉得她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后来知晓她是相府嫡女,却觉得她有这般见识与气魄,不会甘心居于后宅。
后来的后来,她将她捡回来,觉得她又娇气又难养。
而相处久了,她发现,沈筱萧如海棠花,虽无香,但惹眼。
她可以豪掷千金买美酒,也可以喝得下农户酿的糙酒,她可以华服美玉,也可以粗衫布衣。
她心智坚韧,工于心计,锱铢必较,又心地良善,心怀天下……
顾易辞大概猜到她是谁了。
十万大山腹地,万顷落云深处,有一桃花之源。
有仙人居住在那里,膝下徒弟很多,但得到他真传的只有一个。
传闻仙人弟子,容貌绝美,性情洒脱,心怀天下,后弃仙入世,扬言要辅佐一代明主,还人间河清海晏。
她与浮云楼接触颇多,而浮云楼隶属十四令,十四令的少主便是仙人弟子……
一切都不言而明了。
这样耀眼明媚的一抹春光,又怎么会只倾顾于她一人呢……
顾易辞怅然若失。
而跟着沈丞相回府的沈筱萧,一路上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沈丞相踌躇良久,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呃、那个,沧源小世子,呃……你娘她,你妹妹也不是,呃你……”
一时间,沈丞相也不知如何同这个并不熟悉的女儿开口说话。
沈筱萧一声轻叹。
“父亲,如今渊国积弱,边境虎视眈眈,陛下沉溺于修仙问道不问政事,大皇子本是一个极好的储君人选,一朝刺杀,储君之位旁落他人之手,后渐消沉,淡出朝堂。”
“而现在的太子,”沈筱萧一声嗤笑,毫不留情地点评到:“放荡形骸,无所顾忌,进不体察民情,退无储君之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急功近利废物一个。”
“筱萧!”沈丞相惊的瞪大了眼睛:“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沈筱萧冷冷道:“而轩王,有胆识,有魄力,会演戏,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却未必懂得知恩图报……”
沈丞相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悚然的望着如雪般孤冷如月般皎洁的女儿,只觉得她怪异至极。
“师尊曾带我踏便山河大川,一览人间惊鸿,我眼见百姓因饥荒战乱颠沛流离……又岂敢只拘泥于四方宅院?”
“我弃仙入世,是要搅乱风云,辅佐新君登基,开拓百年盛世之景的。”
“我要风,要雨,要在这腐朽无光的世道上撕裂开一道口子,摧枯拉朽后,看万物复生。”
“是以,希望父亲莫要被有心人揣度,我的心思都放在这种事情上面,哪里有时间同一个小姑娘争宠怄气?”
沈筱萧毫不留情的指出:“我要真的想推沈锦,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揍她一顿她都未必能猜出我是谁,何必傻乎乎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等蠢事……”
沈丞相闭上了眼睛。
他没能想到,自己的女儿竟是仙人弟子。
传说中绝代风华,弃仙入世的那个人。
那么她接近顾易辰的含义,便耐人寻味了。
父女两人回到王府,沈夫人早已气极,冷哼一声,等着沈筱萧的道歉。
沈筱萧却是连照顾都不打一声,径直离开了。
沈夫人瞪大了眼睛,沈锦眼中满是窃喜。
沈筱萧越是蛮横无理,沈夫人就会站在自己这边。
她是沈家嫡女又如何,爹不疼娘不爱,照样跟庶女没区别……
沈丞相向来觉得自己这个养女乖巧懂事,可细细打量着她,看到了她眼底的得意忘形。
他暗叹了一口气,只是对沈夫人道:“从今往后,筱萧若做什么,你都不必插手。”
“老爷!”沈夫人不满道:“她本就已经在乡野长大了,不讲规矩不成方圆,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事!欺负幼妹,跟男人厮混,她之前的养父也是个可恨之人!将她教成这般模样……”
“闭嘴!”沈丞相拍案而起:“你可知她养父是谁!怎由得你这般置喙!”
沈夫人愣住了。
沈丞相自嘲一笑:“我们本就亏欠她良多,现如今不仅不思己过,还一叶障目,全然不相信自己的亲闺女,而去信一个满口谎话之人!”他看向了沈锦,冷声道:“你先出去!”
沈锦愣了愣,依言告退,却又小心翼翼的折返回来,凑近了门框仔细听。
一盏茶的时间,沈锦的神色就越来越难看了。
她脸色发白,铁青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筱萧那个贱人居然是仙人弟子……
如今她回到丞相府,恐怕就是冲着那个嫡女之位来的!她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沈锦握紧了手,几乎攥出了血。
于是当晚,沈锦便因为眼疾请了几十个大夫查看无果。
最后一个张太医是宫中太医院的老太医了,只是摇了摇头:“沈小姐这眼睛好似是因为中了毒,恐怕离失明不远了。”
沈夫人拉着萧锦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沈丞相也觉得心里万分难受。
“母亲,阿姐今天不是回来了吗?我想在失明前再见见阿姐。”沈锦半靠在榻上,一双眼睛通红,整个人脸色苍白,好似一块快碎了了的琉璃,十分招人怜爱。
沈夫人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对!筱萧!她是仙人弟子,她一定有办法的!”
沈丞相欲言又止,但看着毕竟是从小养大的沈锦,还是摆了摆手,让人去传话。
沈筱萧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凄凄惨惨戚戚的一幕。
她摸了沈锦的脉搏,查看了一下沈锦眼下的症状,便基本可以断定了。
“是毒,但是什么毒暂时还不能断定,得慢慢去查,再对症下药。”
沈筱萧道:“把她今日的膳食糕点,来往出入见了什么人一一查清,看看这毒药是如何进了丞相府后院的。”
“不行的!锦儿经不住这样折腾的!再过半刻钟,锦儿的眼睛就要彻底瞎了!”沈夫人崩溃道:“你不是仙人弟子吗?你不是手眼通天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救救你妹妹?你倒是救救她啊!”
沈夫人一边说,一边用力拉扯着沈筱萧。
沈筱萧冷漠的挣脱开她的手:“夫人这是何意?现如今只有赶紧找到解药一条路可走,恕我无能为力。”
“沈筱萧!那是你妹妹!”
沈筱萧闭上了眼睛,嘲讽的转过了头:“我是会一些仙术,但也只是一些师尊带我消遣时的小戏法而已,不能用来救人的。”
她以为她说的足够清楚,岂料沈夫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道:“锦儿不能没有眼睛!她没有眼睛这辈子就完了!而你不同……你是仙人弟子,哪怕丢一双眼睛也没什么……”
沈丞相大惊失色。
沈筱萧微微挑眉,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只觉得自己像极了跳梁小丑。
人家母女和乐,关她什么事?
徒增笑耳罢了。
于是再不言语,转身离开。
离开前,她脚步微顿,声音清丽婉转,似嘲似讽:“老话说,有毒药的地方,三步以内必有解药。”
“夫人不妨仔细在房内找找,看看是否有解药这种东西。”
“然后仔细的想一想,这毒药和解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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