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与沈丞相解决完这场闹剧回到自己房中时,天已经亮了。
沈丞相叹了口气:“那晚我不过是在文渊阁同同僚商议军机政要留宿了一夜,便惹出这许多事来。夫人难道就不觉得,自己对待筱萧有失偏颇?明明筱萧和锦儿都是你的女儿,你却只偏帮小的,冷落大的。”
“锦儿自小无父无母,我自然要多照顾她的情绪……”沈夫人叹了口气,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锦儿无父无母?她在你我膝下长大,我们便是她的父母,我们何时亏待过她?锦衣玉食珠宝美玉,哪一个少了她的?反倒是筱萧,她那么小,我们就把她送到了乡下,信了那个狗屁道士的胡言乱语,就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抛下了!”
沈萧何恨的咬牙切齿:“怪只怪当时我被富贵荣华迷了眼睛,满门心思全都放在了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上,居然也狠得下心,将自己的女儿抛弃!”
沈夫人轻叹一声:“我何尝不知筱萧是你我的亲生骨肉,她当时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连药都喝不下去,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望着我,我心都要碎了。”
“那日见她皓齿明眸,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我心里又何尝不欢喜感动?”
“只是我负了她那么多,又怎能相信她毫无怨怼?”沈夫人暗自神伤:“若她真对我毫无怨怼,我便更是自责难过。”
“我已是做了恶人了,何不一错到底,让她彻底断了我这个亲娘的念想!”
“老爷,我一点都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是什么仙人弟子!我宁愿她安安分分在你我庇佑下安稳度日!你当我看不出来锦儿的伎俩?我只不过,实在是难以过去心里的坎儿罢了。”言罢,沈夫人泣不成声:“什么仙人弟子?什么弃仙入世?入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天京城,进了狼争虎斗的权利漩涡,你贵为丞相也要殚精竭力如履薄冰,更何况她一介小小女子!”
“要知道,有因便有果,成王败寇,她若输,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她若胜,便也是踏着别人的尸骨走上去的……杀人者人恒杀之,她今日能杀别人,那么明日别人也能杀她!”
沈夫人言罢,冷声道:“我不管,你一定要看好筱萧,她若有事,你也不用进这个家门了!”
沈丞相哑口无言,他感到很是羞惭。
扪心自问,他没有妻子想的这么深。
他的女儿是仙人弟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弹指间王朝倾覆,名利皆收入囊中。
他是暗自得意的。
听了夫人的剖析后,他才回过神来。伴随着机遇的,是无穷尽的危险。
皇上沉迷于求仙问道,太子心狠手辣不堪大任,大皇子淡出朝堂,轩王野心勃勃……
女儿不论选择辅佐谁,就会把剩下的人划到对立面。
阴谋阳谋,明枪暗箭……女儿虽然是仙人弟子,却也是肉体凡胎,又能抵挡得了几时呢?
顾易辞是睡到半夜惊醒的。
她霎时坐了起来,发现沈筱萧趴在她床榻旁,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顾易辞皱眉:“你怎么半夜来了?”
沈筱萧打了个呵欠:“好困。”
她整个脑袋耷拉着,一双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沈筱萧凑近顾易辞,拉过了她的手掌,将整个脑袋贴上她的手掌轻蹭:“唔——好凉。”
顾易辞双手捧起她的小脸,只觉得触手温软,忍不住揉搓了几下,接着便嗅到了她身上的酒味。
她叹息一声,揽住沈筱萧的腰将她从地上抱起,放到了床上。
沈筱萧很自觉得往被窝里拱了拱,然后拦住了顾易辞的腰,将小脸埋到对方怀中,声音还带着几分失落:“师傅说我亲缘淡泊……”
“我的生身母亲……好似很讨厌我,她不相信我,还特别喜欢她的另外一个女儿……我是多余的那个……”
顾易辞觉得今晚叹气的次数特别多,她将小姑娘从被窝里面挖出来,盯着她的眼睛道:“你不是多余的,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沈筱萧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忽然凑近了顾易辞几分,抬头吻上了她的下颌。
顾易辞只觉得口干舌燥,眼前这姑娘撩火却不自知,让她又无奈又恼怒,只得将怀中小小的人儿抱得更紧,忍不住将手伸到下边,轻轻的拧了一下她的大/腿。
如愿以偿的听到了女孩儿的呻1吟,她颇为满意,低下头怜爱的亲了亲她的额头,抱着她心满意足。
睡前她还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原来是缺了一个小醉鬼暖床。
顾易辞努力放空自己的思绪,尽量不去想她与沈筱萧之间的关系。
她觉得沈筱萧恰似冬日里的暖阳,能倾顾她片刻已是幸运,又怎敢奢求永远?
第二天一早,沈筱萧醒来的时候,顾易辞已经穿戴整齐,在院中练剑了。
沈筱萧学的武功剑法一招一式讲究的是君子之风,是以虽然有杀招,但招招都有回旋的余地。
而顾易辞所习,则是军中术法,一招一式,皆是狠辣果决,讲究的是干脆利落,一招必杀。
顾易辞起的早,还去早市上买了南街铺子最好吃的十八样糕点,又去临街买了灌汤包,吩咐厨子煮碗热汤搭配着吃。
沈筱萧吃得开心,顾易辞见她大快朵颐,也愉快起来。
“你怎么不问问我又来你府上了?”沈筱萧放下筷子,托着下巴看着顾易辞。
“你想来便来,世子府不差这一口饭。”顾易辞又给她夹了一个汤包:“只是今日我要进宫面圣,不能陪你了。”
沈筱萧笑眯眯:“我今日也有事要忙。”
“无论做什么,都要顾及自身安全。”顾易辞嘱咐道。
“你是在担心我吗?”沈筱萧眼睛都亮了。
“……”顾易辞无言以对,只是再给她添了小半碗汤:“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沈筱萧去的地方,仍然是浮云楼,这次等待着她的,则是一个身有残疾长相凶恶之人。
他坐在那里,身着简单的黑色衣袍,手中握着的是一杯冷水,右眼眼角有一刀狰狞的疤贯穿了他整张脸,腰板挺得笔直,眉目冷峻淡然。
正是三皇子,当今的轩王,沈与时。
比起曾经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哥和现在嚣张跋扈的二哥,他并不受皇帝所喜,只能远赴边关历练以求得父亲的正眼相看。
也只有沈筱萧,才知道眼前的人有多大的野心。
平心而论,沈筱萧辅佐他上位是没错的,沈与时坐上皇位以后,骤然撕掉了往日和煦的面纱,大刀阔斧的整顿朝堂,杀死尸位素餐者无数。
朝里朝外,无一不噤若寒蝉,小心翼翼。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沈筱萧并不清楚。
但他囚禁她的一幕幕,还犹在昨日。
沈筱萧现在是多看他一眼都觉得闹心,这辈子,她也不想跟此人有过多牵扯。
但既然招惹了,又何不一惹到底?
总该是要把前世的仇给报了的。
她举步走进了厢房。
沈与时未曾想到,进来的会是一个女子。
女子穿着一袭白衣,一双眼睛顾盼生姿,只是态度冷漠,见了他也没什么表情。
他以为对方是走错了,也并不在意。
沈筱萧却扯起一抹十分没诚意的笑容:“轩王殿下,您这次见我不止是喝酒这么简单吧?”
沈与时闻言一怔。
他很快便知眼前之人是谁了。
他仍然是不疾不徐,看向沈筱萧的眼睛中充满了打量。
“我远道而来助殿下一臂之力,可还未进天京城见到殿下,倒是先跟几名刺客过了过招。”
沈筱萧声音微微发冷:“我倒是想知道,我和殿下合作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又是谁泄露了我的行程,好让那些个刺客提前埋伏在密林……”
然而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沈与时所为。
沈与时初和沈筱萧通信,大都是经过十四令的暗桩,能得江湖门派之首十四令相助,沈与时自然乐意之至,然而江湖上一直都有传言。
传言十四令的少令主,乃是仙人弟子,弃仙入世,是要辅佐明君上位的。
他早已对皇位趋之若鹜,又受够了潜藏蛰伏,能让自己快速招揽人心的方法就是放出他与十四令合作的消息,既增加了自己的法码,让朝中还在观望的官员权衡利弊,又可以试探一下十四令的深浅。
他那急功近利的太子兄长听闻此事,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于是他故意泄露了行程,任由对方找来杀手埋伏于密林。
若那传闻中的少令主当真有本事,又怎会躲不过一场刺杀?
而她若当真躲过了刺杀,那么就说明这少令主确实有些手段,无论她是真的仙人弟子还是谣传,届时他多找些人散播谣言,也能把假的变成真的。
那么,朝里朝外都会知道,他三皇子也便是当今的轩王,忍辱负重蛰伏不动,得仙人弟子相助,共谋天下。
天时地利人和,皇位便是他掌中之物。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看得如此透彻,在他的设想中,十四令的少主遭到暗杀,定然会找到幕后黑手,将账算到幕后黑手的头上。
前世的沈筱萧又何尝不知他的算计,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做不知罢了。
如今将话全都摊开挑明了说,沈筱萧竟觉得有几分快意。
沈与时是一名地位卑微的婢女所生,生来便患有眼疾,比起他的兄长,沈与时可谓是备受冷落,他知道天京城容不下他,便远赴边关,立下赫赫战功,渐渐声名鹊起。
沈筱萧与他的初遇,是在他得胜还朝时,被太子暗算刺杀潜藏于乡野的时候。
那时没有荣华富贵,也没有让人趋之若鹜的权利,只是一介素衣,一座小屋,竹林飒飒,唯有他们两个人相对而坐,弈棋争胜。
然而世事难料,曾经以为会永远并肩而行之人,如今也只是渐行渐远。
君以知己待我,我也以知己回报。
君以草寇待我,我则以仇寇回报。
既然如此,也莫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沈筱萧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我脾气古怪,也还请殿下莫要同我计较。”
沈与时见她话锋一转,竟隐隐有合作之意,向来寡言的他叹道:“少令主不责怪于我,我却实属过意不去。若将来令主有事,我沈与时定当义不容辞。”
沈筱萧与他虚与委蛇了一阵,便告辞离开了。
她在浮云楼门口停了停,思索片刻,还是回了世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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