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房在皇宫的西南角上,这里是专门开辟的一块地方,也是后宫与宫外唯一一个有联系的地方,来上课的夫子同样是从角门而入,上完课随即就会离开,不会在这里多留。
因为是唯一一处连通外界的地方,所以这里的守备也是最多的。
但是今天,居然有人假扮宫女躲过守卫潜入梅园,意图伤害刚修养好的永安长公主,这简直就是在衡武帝的脸上狠狠踩了一脚。
彼时的衡武帝正在御书房面见重臣,摄政王依旧坐镇在身边,有议政甚至直接决定皇帝旨意的权力,此次正是要商议等摄政王世子回京之后呈上镇南王的罪证,该如何惩处镇南王。
先帝所封异姓王共有三位,皆是有大功劳所封王,分别是现在摄政的摄政王,镇守汝南国边境的镇南王,还有一位久居病榻,几乎不出现在人前的靖王。
几年前,镇南王屡有异动的弹劾折子就一直上奏,本来衡武帝以为这是摄政王清除异姓王为自己铺路的安排,本想不理会,只派了一队钦差前去,没想到镇南王直接把作为信使的钦差杀了,还拒不接受衡武帝让他进京的旨意,直接封锁了王城,与汝南国建交,明摆着是不给衡武帝好脸。
已经处理了好几年的事情让摄政王世子解决本就让他有些羞窘且恼火,现在听说有人堂而皇之到皇子公主们上课的地方行刺,直接气的将手里的砚台丢了出去。
几位来议事的臣子眼观鼻鼻观心,内心腹诽,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歹人敢进宫行刺皇嗣,这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摄政王制止住年轻气盛的衡武帝,抬手问来汇报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人绑走了永安公主,被正好在梅园散心的盛公子救下。”
闻言,正在生气的衡武帝愣了一下,不怪他,实在是太忙了,压根没想起来永安公主是谁。
正在这个地方听政的都是重臣,对于朝堂风向和某些消息来源总是灵通,自然知道最近刚结束静养回到淑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公主是谁,只是看衡武帝这个表现,好像完全忘记自己这个女儿了一样。
还是在旁边伺候笔墨的内监总管附耳一番,才记起来前些日子刚从明镜阁离开的那个孩子。
有些愧疚的揉了揉额头,看了眼其他人,让这些臣子先退下,决定自己去看一眼。
摄政王倒是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和自己那个最近颇为叛逆的孙子有关,正好也没什么事,就也跟着衡武帝一道去了。
祁朝乐被盛思泓带回学堂的时候,祁朝华正在哭闹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欺负了她,还没进去,就听见大皇子严厉的说教。
“你把永安身边的人都借掉走,永安那边没有人可用,你还想着叫人去捉弄她!要不是我碰巧看见,你今天就是闯了大祸!”
祁朝华或许是知道自己今天不在理,只是在哭,脸却红红的,像是羞愧一样,手心一直揉搓着裙边,变得皱皱巴巴,看起来没有上午刚见到那样的精致可爱了。
不过,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的祁朝乐比她更显狼狈,尤其是被人捂住的脸,巴掌大的脸半张脸都是红印子,手腕处都是青紫,全是拖拽受的伤。
见到这样的祁朝乐,原本还在假嚎的祁朝华停了下来,眼圈是眼见着泛红了,祁朝钰更是尖叫一声,扑上去抱住他。
祁朝衡呆在原地,很明显才七岁的小孩看见这样的场面也得失语。
祁朝乐镇静了一路,见到熟悉的人,总算是放下了心,然后就感觉自己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吧嗒吧嗒掉下泪来。
不像是祁朝华那样哭的叫人人尽皆知,而是默默无声,一滴一滴掉下来。
他身上原本湛蓝的衣裙被地上的石子磨破撕扯,头上戴的几颗橘红色的明珠四散在散乱的发髻里,几个蝴蝶副簪上的流苏掉的七零八落,看起来是一副凄惨的模样。
祁朝钰跟着一起哭,祁朝华现在不是干嚎了,是真哭了,三个小孩抱在一起哭,祁朝衡眼睛红红的,没有主心骨 一样看向盛思泓。
盛思泓看着这四个孩子,哭得凄惨的模样,轻叹一口气。
“他没什么大事,我已经派人去查是谁做的了,他身边那个宫女也让我找人救了,等会会有太医来开药,让他喝一碗安神的药就行了。”
刚赶到的衡武帝听见屋里的动静,面沉如水,看见屋里抱着哭的三个孩子,以及自己一直以来最骄傲的接班人的模样,再看看背着箭篓,一脸镇静的摄政王的孙子,眉头皱的更紧了。
“发生了何事?为何哭泣?”
这是祁朝乐这辈子第一次见他这个身体的生父,虽然是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他直直的看向他,眼泪还是再掉,现在却不是惊吓过后的生理反应,而是这个身体切实的委屈让他忍不住落下泪来。
很明显,衡武帝也看愣了。
六岁的孩子其实看不出来性别,但是一定能看出来像谁,他一直以为皇后所出的大皇子继承了他几分相像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看到一个更像他的孩子。
很突兀的出现在他的孩子里,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他的孩子。
“你······”
“父皇哇啊啊啊啊啊——”
祁朝华扑到近前,衡武帝只来得及张开自己的怀抱,将自己一直疼爱的女儿抱进怀里。
“怎么了这是,跟父皇说说,父皇给我们永昌出气。”
“我······”祁朝华有些心虚,连说话都有些气短,盛思泓说的对,如果不是她将祁朝乐身边的人支使开,如果盛思泓今天恰好没有在,那么祁朝乐,她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姐姐,她将会永远也见不到她。
盛思泓行礼问安,看见跟在后面气定神闲的祖父,轻轻喊了一声:“祖父,您来了。”
“启禀陛下,今日永安公主在梅园遭遇歹人挟持,臣正好在梅园练习箭术,侥幸救下公主。”盛思泓把这件事讲清楚,然后就抱着自己的弓站到一边,完全没有要解释为什么会背着弓箭去梅园,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刚好就是他救下了祁朝乐。
但是衡武帝就是没办法问出口,毕竟摄政王的长孙只是在梅园玩个射箭,而不是在龙椅上玩玉玺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这么想着,他又看向了祁朝乐。
祁朝乐已经不哭了,但是他的哥哥祁朝钰还在抽噎着,像是平复不下来一样,还要祁朝乐拍拍他的背安抚他。
看着祁朝乐这一身凄惨的样子,衡武帝张嘴,却觉得嗓子干涩的厉害。
“父皇!”祁朝衡“扑通——”一下跪下,身姿挺拔,像是一株小青竹一般,“我妹妹做了错事,是我没有做好一个哥哥的责任,请父皇责罚我吧。”
“嗯?”衡武帝看向怀里的祁朝华,正巧看见她心虚的把脸埋进衡武帝的怀里。
祁朝衡作为长兄,还是祁朝华同母的兄长,自愿给顽劣的妹妹承担犯下的错误。
“华儿妹妹今天午时将乐儿妹妹身边的人都带走了,致使乐儿妹妹被刺客带走却无人发现,险些害死了她……华儿年幼,都是我做的不对,请父皇惩罚于我吧。”
说完就跪伏于地上,只有微微颤抖的身子表明他的后怕。
衡武帝看向祁朝乐,从他进来这么长时间一开始的对视,到现在一直都在安抚祁朝钰。
太平静了,平静到他们好像陌生人,是还在怨恨他吗?
衡武帝眸色渐深,将祁朝华放下,扶起来祁朝衡,然后伸手揉了揉祁朝钰的脑袋。
“男子汉大丈夫,别哭了,明明是妹妹受惊了,现在还要安慰你。”
然后才伸手将祁朝乐抱起来,坐在学堂安排的椅子上。
“世叔随意坐吧,其他人都坐,等会让太医来给你们把把脉,喝上一碗安神汤,朕给你们放半天假,等会儿回去休息怎么样?”说着伸手接过旁边一个宫女递过来的毯子,将祁朝乐包裹起来。
看见粉色小毛毯的时候还有些僵硬,显然是记起来这个孩子是个男孩,但是现在手边没有那么多东西,这个还是临时让人去几个皇子公主休息的地方拿的,能用就不错了。
祁朝乐被抱的浑身不舒服,但是也不敢说话,全身僵硬的窝在衡武帝怀里。
“朕会派人彻查,也会将你们上课的地方加强巡视,梅园那里荒废太久,拆了给两个小公主做园子,钟点其他花草,华儿今日知道错了吗?”
话题一转,还在抹眼泪的祁朝华一抖,小声说着再也不敢了,生怕自己的父皇会不喜欢自己。
衡武帝叹息,伸手将祁朝华招到身边来,毕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要真是狠心惩罚也是做不到,“我就罚你这个月的大字加一倍,你同意吗?”
“同意。”祁朝华自然是不怕写字的,她已经知道父皇现在不会真的生自己的气,又亲亲热热的贴上去,看着明明是姐姐却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祁朝乐,第一次有种心痛的感觉,她热切的看着这个姐姐,决定要好好照顾她,她祁朝华的姐姐,一定要是特别优秀特别漂亮的那种!
祁朝乐感到一阵恶寒。
他现在已经回过神来,看见正心疼看着自己的兄长们,满眼都是愧疚的妹妹,还有这个正好奇打量自己的便宜爹,以及那个一直观察自己的盛小少爷。
怎么看怎么诡异。
太医来的很快,看见被衡武帝抱在怀里的祁朝乐惊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做太医的职业道德,上前为他把脉。
“体虚脾弱,肝郁气虚,皮外伤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其他的……若是永安公主再不调养,恐怕会变成弱症,不可逆转。”
老太医捻着胡须,眉头皱起,开了安神的药方又开了调理的药。
“安神的药只需喝今日一副,但是这个调养的药必须要吃到有效果才好,永安公主多注意身体,少思少忧才好,切莫思虑过多。”
太医开完药就离开了,衡武帝派身边的内侍总管李公公跟着去拿药,眉间的褶皱却是没有散开。
怎会……如此严重?
他看了眼半阖着眼睛,明显已经累了的祁朝乐,让其他人将皇子公主都带走,给他们放了半天假,又看向一直坐在旁边没有插言的摄政王。
“世叔。”
“嗯。”摄政王站起身,“陛下有家事要处理,我也带着思泓先离开,今日所说的邻国质子抵京一事,希望陛下好好考虑。”
祁朝乐看着盛思泓站起来也在看自己的眼神,没忍住往衡武帝怀里埋脸。
衡武帝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父皇带你先去看病。”
嗯?
祁朝乐不解的看着明显要亲自抱着他的衡武帝,莫名有些感到奇怪。
他们很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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