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夜睡了一整夜好觉,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
可能是晚上的温度太令人心安,亦或者是紧贴的躯体存在感太强,他头一次没有担惊受怕,在深夜突然睁眼吓出一身冷汗。
当这九五至尊又有何用?
掌握着天下人的性命,却又要担心自己的性命会被谁掌握。
乔月夜醒的时候何箫不在,他已经习惯了这位男后的无礼无规矩,甚至看他规规矩矩的,还会觉得他在憋着什么坏事。
服侍他起身的是小环。
“怎么没看见小孟子?”
小环也觉得奇怪,一般情况下小孟子从来不会离开皇上,今天一起来就没发现人:“他或许有别的事?我也没见着他。”
“不对。”乔月夜眉头狠狠皱起来,小孟子不可能擅自离开,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你等会私下去查查,昨夜宗虎和小孟子去哪了?”
能把小孟子支开的只有宗虎,再加上昨夜这一觉睡得实在太好了,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又是何箫在谋划着什么。
小环虽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连带着调查宗虎,但她一向听话,没多问,替乔月夜收拾好服饰就退下了。
这时何箫才姗姗走进来,脸颊上的汗珠顺着锋利的面部轮廓滴落在胸膛。
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稍微走动一下,便能露出一片紧实虬结的肌肉。
乔月夜唇角抿成一条线,眼里是藏不住的震惊:“皇后,你身为一国之母,还需要仔细注意你的体态,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阿郁,我是一介武夫,这个样子已经很收敛了。”何箫拢了拢衣领,又开始不怀好意地笑,“我习武的时候,一般只穿一条亵裤,阿郁想看一看吗?”
“你!”乔月夜连退两步,堪堪稳住自己的身体,脸色已经涨得通红,被他的放荡惊到说不出话。
“啊?阿郁害羞了吗?我们都已经同床共枕了这么久,怎么还这么不禁逗?”
最后以乔月夜拂袖而去,匆匆逃离凤坤宫作为此次谈话的收尾。
宗虎从外面进来,作势要给何箫披上衣服。
看着人真的走了,何箫才彻底放松下来,呕出一大口鲜血。
宗虎看得心疼,放低了声音:“要不要叫宗玛来?”
“少做无用功,小孟子如何了?”
宗虎不满主子现在还惦记着那个巴不得他死的小侍卫,说话也自然没好气:“死不了,活着给皇上送回去了。”
乔月夜下朝才得知小孟子已经回到勤政殿的消息,随意问了一下,他也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好像突然很困,睡着了,又在屋子里醒了过来。
直觉告诉乔月夜这件事不对,但小孟子已经记不得了,多说也无益。
“下次记得看好自己。”
小孟子也觉得奇怪,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困过,结果一觉醒来,反而什么都不记得了。
接下来几天乔月夜处理的折子突然成倍增长,一天十二个时辰巴不得掰开来用,还是比不上朝臣们上折子的速度。
连他这一派都在逼着他做决定。
大河水患,两岸百姓民不聊生,朝廷拨下去的银子一批又一批,却仍旧不见好。
乔月夜几乎要把会治水的人全部派出去了,却还是一点回响都没有收到。
乔月夜愁得头昏脑胀,每天看这些文字几乎要瞎了眼。
他更是在勤政殿不出来了,谁去都见不着他,也就只有何箫偶尔会被放进去看看。
水患已经过去十日之久,何箫今晚带了些莲子银耳汤,和泡好的枸杞一起小火慢炖,煨在瓦罐里七个时辰,明目又缓解疲劳。
知道乔月夜喜欢糖糕,他甚至又派宗虎专门跑了一趟宫外,给小皇帝买了最喜欢的阿婆家糖糕。
“阿郁,看了这么久,眼睛肯定累了,歇一歇吧。”
勤政殿里只剩下何箫和乔月夜两人,乔月夜也懒得装着,揉了揉眼眶,闭目养神。
“累啊,再看下去朕就要变成瞎子了。”
“我熬了莲子银耳汤,还带了你爱吃的糖糕,试一试?”
乔月夜懒懒地耷拉着眼皮,动了动,却没完全睁开:“你居然会做汤?不会还给朕下毒吧?”
“当然下毒了。”何箫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多大不敬,就这么笑嘻嘻地说出口。
乔月夜被他吓一跳,忙睁开眼睛,不确定地看着对面笑意莹莹的人。
“现在舍得看看我了?”何箫打开食盒,拿出汤羹和玉勺递给乔月夜,“我下的此毒,若是你不唤我夫君,就会中毒。”
“为了解毒,快唤一声我听听。”
这样一说,乔月夜就知道他又在开玩笑了,总是这样,半真半假的话混合着说出来,让人分不清虚实。
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乔月夜到现在也分不清他的真心或是假意,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到底是在帮谁。
“没心情喝,你自己尝尝吧。”乔月夜把小碗推了回去。
何箫也不强求,双手撑在桌子上,直直地看着乔月夜。
乔月夜被他看得莫名,不自在地动了动:“一直盯着朕干什么?”
“皇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乔月夜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从前呢,有个小孩,他从小习武,为的是保家卫国。
天寒地冻之际,他在最冷的冰窟里静修打坐,被冻得脑子都不清醒了也还不离开,自此之后他再也不怕冷了。
后来他又到万丈高的跌水之下静坐,一共三月,他从水流丰富坐到了枯水期,背部都有水柱烙下的印记,自此之后他再也不怕疼了。
再然后他来到了炎热干旱的西域,在那里感受烈日纯粹的炙烤,曝晒之后蜕了一层皮,自此之后他再也怕热了。
最后他开始真正接触武功,学什么都很快,因为他已经刀枪不入了。
他学遍了所有的武器,学遍了所有的招式,直到他所见之人,再无人是他的敌手。
乔月夜愣了一下:“他最后,从军了吗?”
“着什么急,我还没说完呢。”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无人能敌了,于是他兴致勃勃地想要报效国家。
可是,这时候有人抓住了他的弱点,于是折断了他的翅膀,要他一辈子活在牢笼里。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失去翅膀的鸟儿当然死了,他也死了,死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寒冷冬夜里。”
乔月夜浑身颤了颤,似乎不太明白何箫的意思。
好像在说自己,又好像只是随口提的一个故事。
“阿郁?吓到了?”何箫捧着脸笑,“我呢会做一些吃食是因为我在外面太无聊,和别人学的。”
“别多想,我和故事里的人可不一样,我就想好好做你的皇后,我现在非常开心。”
乔月夜没再继续说话,端起那碗莲子银耳汤喝了起来,不得不说,味道确实不错,既有银耳的醇香,又有莲子的清苦,还有一丝枸杞的清香。
“很好喝,你学得不错。”
何箫立马得寸进尺,要求乔月夜再把糖糕吃掉:“阿郁,你晚上都没用晚膳,不要浪费了阿婆的心意啊,她做了好久呢。”
乔月夜被来不饿,被他这么一勾一引的,反而真的感觉胃里空空荡荡,有些发软。
于是乔月夜就那么被何箫哄着,吃了不少东西进去。
吃完又该继续看折子,这些老东西东说西说,就是不愿意出主意,怕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要不怎么还是说文官轻松呢,动动嘴的事,什么也不用干,就可以在朝堂上立足。
夜渐渐深了,时值夏末,半夜的温度稍显料峭,乔月夜只穿了一身薄衫坐在窗口边,看上去就携带着丝丝寒意。
何箫已经不知道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参观了几次勤政殿,无聊地把玩了多久殿内的小玩意儿。
最后实在看不下去,拿了件披风给小皇帝围上:“阿郁,莫着凉,老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何箫为了给乔月夜系披风的带子,双手环过他的脖颈,像是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似的。
乔月夜突然僵住,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半天也没反应,仍由何箫为他平整披风。
“怎么呆呆笨笨的?”何箫绕到小几对面坐下,替乔月夜泡了一杯清茶,拿起墨棒替他研墨。
乔月夜半天没回复,突然抖了一下,抬眸瞥了对面人一眼,继续拿起毛笔批改。
这么一坐,又是到了丑时。
何箫已经回床上睡了一觉,现下突然醒来,身边的位置仍旧是空的,一点温度也没有。
何箫讨厌这样的感觉,好像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人,身旁容不下其他人的出现。
起身去看,乔月夜仍旧坐在那个位置,窗子在何箫入睡前就已经叫人关上了,还不至于太冷。
小几上掌着一盏快要燃完的灯,灯芯舞动,将乔月夜的影子印在了窗户纸上,小小的一个。
走近去看才发现,乔月夜正在打瞌睡。
脑袋一点一点,脸上的肉时而被他挤出来,时而又消下去,以前看脸上没什么肉,现在倒是肉乎乎的样子。
他估计是太累了,明明眼睛已经闭上,手里的笔却一点没放松,握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惊醒继续批阅奏折。
真是没有愧对于这宫殿的名字,勤政到可怕的地步。
乔月夜睡着的时候很安静也很柔和,本来平时那副凶相和威严就是装出来的,本质上,还是一个才经历丧父丧母就执掌起这个国家的孩子。
眼皮耷拉着,暖橘色的灯光照在他小小的一张脸上,闪烁着,跳跃者,是阴谋阳谋;是家国盛世;是尔虞我诈;是国泰民安。
这时候是最好的杀了他的时候,他一动手,任务就算完成了,摄政王会立马起兵拥护六皇子上位,而他,也不用待在这深宫当一个可以看见余生的皇后。
但何箫还是心软了,这么久佯装的温顺到底瞧见了他几分真性情,都是可怜的孩子,没必要痛下杀手。
何箫轻轻抚过小皇帝的脸颊,叹了一口气:“算了,就当作是报答你帮我的那一次,我也还有要事需弄清楚,除了我,还有谁会对你心软啊!小皇帝还不知道感恩。”
接着,何箫一手托起乔月夜的脑袋,一手挽住他的腿弯,轻轻松松把人抱起走到床边。
按照南迢国的规矩,皇帝一定要睡床边,以彰显皇上地位,如有要事也更容易起来。
但何箫忽略了这个规矩,他把小皇帝放到了里面那一侧,自己舒舒服服地抱上去,把脑袋枕在乔月夜肩头。
一夜无梦。
下午六点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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