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没有回避，没有顾左右而言他，他站在那里，仍旧是肖战记忆中挺拔的样子，那样平静又平淡地应了个‘是’。

　　肖战很想在他脸上捕捉到一点不自然，遗憾或者是懊悔的痕迹，可对方却像是被锻打过百转千回般，变成一柄光滑而又锋利的寒刃，不再主动去泄露任何可以被解读的信息。

　　对视的那几秒，肖战感觉自己浑身的血再慢慢凉下来，甚至有一刻，他滋生出了想要夺门而出的强烈冲动，可是在那样的目光下，这种行为又显得太幼稚了。

　　他勉强扯了下唇角，曾经对着镜子练过无数次的表情管理却在此时失灵，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我结婚了？还是你？”

　　王一博说，“都没有。”

　　肖战下意识摇了摇头，“那我不明白。”

　　穿越到这里之前，他们的确是因为一些矛盾在闹分手，可在肖战的潜意识里，他和王一博绝对不会因此而结束，所以在反应过来自己误入此地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王一博打电话。

　　谁会三十年都不换电话号码？

　　比起要切换各个软件更换绑定手机号，长久地使用着一个号码才显得更麻烦，因为总有人有渠道拿到他们的联系方式。

　　想到这里，肖战再次开口，字音咬得有些重，“没有找别人，也没有在一起，我想不通为什么。”

　　王一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肖战来之前是什么年份。

　　肖战条件反射地答了，又听见他说，“我们就是在这一年分手的。”

　　肖战的肩膀晃了晃，脚下沉重，拽着他木木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难得固执，皱着眉头，表情有些难看，“理由呢？”

　　话音刚落，他忽然想起前几天在电话里跟王一博吵架时的场景，男孩急起来就嘴笨，隔着屏幕的时候常常落下风，哪怕是在视频也不例外。

　　肖战有时候火气上来也很幼稚，会语气很差挂他电话，相隔两地，见面还要挖空心思，就算王一博说要当面谈谈，肖战也会不冷不热拒绝，叫他安心在剧组拍戏。

　　真说不上是在赌气还是关心他的身体。

　　这人总把能吃苦挂在嘴边，累得狠了也不抱怨，夜里悄悄去医院，还叫身边的人不许跟肖战打小报告。

　　一点小伤要装模作样地来撒娇求关注，到这种时候却在嘴上装了拉链，怎么都不肯说了。

　　吵架归吵架，肖战怎么可能真让他过来，熬夜不说，漫长路程也很折磨人，肖战舍不得。

　　可时间一长，憋着的气就会像滚雪球，或许当时见一面就能消弭的不悦，沉默地在无数个不能如愿的瞬间变成了一个人消化的难过。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有时气得上头了肖战会赌气说分手，但多数是在使性子，脾气上来了而已，遇上王一博这个会顶着脸颊边两个小括号强硬拉着他，一遍遍说不行不可以的小男孩儿，多数时候都会不了了之。

　　等肖战心情好了，王一博回头来算账也没关系，他乐得陪对方闹，动手动脚地黏糊好半天，最后力竭时挨在一处躺着，王一博会很用力地来抱他，也不说话，只将脑袋埋进他颈窝里，安安静静地保持着一个姿势很久。

　　这种情况直到有次肖战那边出了事情，一时风声鹤唳，职业生涯都面临着要崩盘的风险，所有的事情都凑在一起，王一博那边也不好过。

　　肖战没赌气，语气很平淡地说要不然算了，当时他们在视频，王一博顶着一张干干净净的素颜，在镜头下显得更加年轻。肖战心想还是别拖累他，他大好前程，没必要跟自己一起抗住这些。

　　可他这话一说出口，就看见视频里的王一博愣了一下，几秒钟后，眼眶迅速泛红，他皮肤白，看起来就更加显眼，肖战心脏抽痛了两下，难言的懊悔潮水似的涌上来，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王一博说，等他回来。停几秒，语气加重，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说一定要等他回去。

　　当时各种限制和风险压在头上，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劝过他，但王一博不管不顾地想办法赶了回来，一身风尘仆仆出现在肖战面前，恶狠狠警告他以后不许再提分手的事情。

　　末了抱着他死活不肯分手，含着眼泪扁嘴叫他，肖战想笑他是哭包，结果还没张嘴自己也跟着落下泪，俩人挨在一起吸鼻子，又可怜又好笑。

　　不过至此之后，肖战再也没有提过要分手的事情，直到这回。

　　情绪压抑的久了，总要有爆发出来的时候，肖战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件事，就忽然来到了三十年之后，提前知晓了他们的结局。

　　除了角色需要，已经不会再轻易落泪的王一博站在他面前，平静地向肖战叙述，“可能是因为坚持下去太累了，就分开了。”

　　肖战看着他，莫名来了脾气，“你放屁，压力那么大的时候都没有分，怎么后面就撑不住了？”

　　王一博说，“其实外界的压力要比内部的矛盾更容易扛过去。”

　　前者需要两个人站在一起面对，后者则是相互排斥的。

　　肖战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却还是不太能接受，哪怕面前这个人的年纪已经足够做现在的他的长辈，他仍旧没有客气，“那你就这么放手了？什么都没做吗？”

　　王一博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沉默几秒后，却没有去解释什么，只是开口向肖战道歉。

　　这让肖战心里的无名火瞬间燃得更旺——哪怕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要在反驳，在解释就好，那才更像他熟悉的王一博。

　　他忽然开始痛恨起成熟这种东西，痛恨付出无数代价后的成长。

　　肖战尚且还站在原地，王一博却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他冷着脸说，“如果现在的我身边没有凭空冒出来一个二十六岁的王一博，我是真的会生气的。”

　　王一博：“的确没有。”

　　肖战：……

　　他粗声粗气，“你又知道了？”

　　王一博慢吞吞，“肖老师在剧组拍戏。”

　　肖战咬了下唇，“可能我让助理去接你了。”

　　王一博：“也没有。”

　　“……”肖战有点不爽，“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王一博：“去接你之前，我拜托人打听过了。”

　　肖战的五官都快要皱到了一起，他控诉道，“这不公平！”

　　王一博轻飘飘，“这世界上本来就是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公平的。”

　　肖战被不痛不痒地噎了一句，再次无语。他有点嫌弃道，“你现在说话怎么这样。”

　　这回王一博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因为现在我比你大了。”

　　“是哦。”肖战没好气道，“你现在是真的老王了。”

　　带着一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肖战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到自己该呆的地方，也不清楚自己会在这里呆太久，反正老王既然把他接了回来，那就应该有做好要让着他这位‘年轻人’的准备，便开始背着手在屋里到处闲逛。

　　刚刚他急着去参观自己与王一博在未来的痕迹，大部分地方都没有细看，现在遭受过打击，也没什么要礼貌一点的心态，指点起来毫不客气。

　　真是有点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意思，肖战记得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屋里的东西渐渐添置，塞得各种柜子架子满满当当，现在屋内收纳加了一点不用自己动手的科技化，王一博的东西反而变少了。

　　不过他这些年倒是没有停止探索自己的兴趣爱好，肖战甚至还在某个柜子里看见了直升机私用驾驶员执照，也不知道有没有搭载过谁一起出行。

　　肖战随口问道，“摩托车呢？全卖了吗？”

　　王一博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没有，剩下的留作收藏了。”

　　“现在闲下来的时间都做什么？”

　　“大部分是出去旅游。”

　　肖战瞥他一眼，这点倒不是很意外。

　　他在某个玻璃门的柜子前停了停，迅速扫过那些色彩鲜明，花花绿绿的头盔，“有好多我没见过的。”

　　王一博说，“那应该是后来新出的款式。”

　　肖战：“我送你的呢？”

　　王一博：“被放在别的地方了。”

　　肖战心里一突，故意说，“别是扔了吧？”

　　王一博的眉心蹙着一点认真，瘦削成熟的轮廓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稳重，“没有，的确是另外收起来了。”

　　“哦……”肖战拖着长长的尾音，“后来还有再去参加比赛吗？”

　　王一博：“没有。”

　　肖战：“怎么？”

　　王一博：“没有必要。”

　　他靠在门边，脖颈修长，放松抱着手臂的动作也能看清薄薄毛衣底下的轮廓，明明背后就是客厅明亮的灯光，肖战却觉得背着光的他面容有些模糊。

　　“不过私底下有约着朋友一起跑一跑。”他轻描淡写。

　　肖战忽然想到从前，哪怕是刚认识不久的王一博在提起摩托车的时候仍旧能够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很多，他有图有视频的，一边讲一边把手机递到肖战面前给他看，分享那份单纯到只有跑起来很爽，很解压的快乐。

　　第一年拿冠军的时候，他仍旧是爱臭屁的年纪，发好多粉丝拍的图和视频给肖战，语音条有六十秒，肖战一边听，脑海里自动就会浮现出王一博说这些话时的表情，神情得意，露出一对漂亮的小括号。

　　王一博说自己喜欢获得胜利时的感觉，所以他想赢，他要赢，一时野心勃勃，攥着拳头说自己下次肯定会做得更好。

　　肖战在他脸上看见蓬勃且旺盛的生命力，像是从赛道上吹来的风，强烈地扑在他这个旁观者的脸上。

　　有人曾经诟病过他的胜负欲，王一博不以为然，以为无畏足够对抗所有揣测与指点。但最终，他还是败下阵来，在镜头前慢慢笑着说去享受过程也很好。

　　年少时的执念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实现，肖战转脸去看那些锁在玻璃柜的头盔，眼眶忽然有些涩。

　　人都是要往前看的。

　　所以王一博也往前看了吗？

　　除了自己之外，他有再跟谁谈过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