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从书房逛到厨房，现在能够让人解放双手的东西多了不少，他若无其事地随便摆弄了两下，有搞不明白的，就直接问王一博。

　　不过看样子他大概也是不常下厨的，东西都没太多使用痕迹，想来一个人吃饭也不见得专门去做一顿，反正肖战如果没有饭搭子的话是不愿意下厨的。

　　他扫了几眼客房，“今晚我住这间？”

　　王一博点头，“好。”

　　没有反对，没有客气下说主卧让给他，看着是挺自然的，就是距离感太重了，肖战不习惯，也不喜欢。

　　太稳重了，不像王一博。

　　这样的疏离，连第一次录制天天向上都不如，事后他别别扭扭拜托同事来加微信，给肖战每发一条消息都会带个黄豆表情，拘谨和紧张透过消息都能看出来。

　　而现在都能被打趣一句‘老头’的王一博站在离他有点距离的地方，面对他这个三十年前就分了手，重新变得年轻的前任，没有任何让人觉得微妙的反应。

　　好像是在面对一个没打过招呼就上门的客人，热情缺缺，只剩礼数。

　　肖战憋着火，没办法全部发在现在的王一博身上，拉着脸，又去看隔壁的房间。

　　这回王一博有了反应，有点情景重现的意思，想阻拦，却还是没有快过心情不爽的肖战。

　　……不就是储物间么，紧张什么。肖战有点不屑。

　　就算对方真要拦他，他也要进去看。

　　肖战曾在老王说自己送他的头盔放在别的地方的时候期待过，这人是不是弄了个有关于他的房间，里面放点有关于他们之前的东西。

　　但转念一想，好像又有点矫情。

　　储物间的东西明显就要杂许多，有几个抽屉里还放着一些戏服，大概是王一博留下来收藏的，肖战没觉得太意外。

　　倒是在靠墙那个储物柜的最后一层里，肖战看见了一样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的道具。

　　是因为没办法过安检，无法邮寄，一拖再拖，拖到所有人都快要遗忘它的避尘。

　　肖战直起身，看向站在门口的王一博，神情有些怔忪，“……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它了。”

　　王一博说，“后来我去跑了一趟，开车带回来的。”

　　肖战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呐呐道，“保存的还挺好的。”

　　18年离他而言已经非常遥远了，肖战一直是个非常怕热的人，但自19年后，他再没有感受过那样灼热的夏天。

　　后来再进剧组，乌泱泱一群人，镜头都对准他，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他无法去感知温度黏在皮肤上带来的刺与热，只觉得有些呼吸困难，急需一个可供他喘口气的地方。

　　陈情被他好好收藏，放在了家里的某个地方，但肖战已经学会不去再去看它，不去刻意回忆对他而言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人都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的。没有人能够永远停在原地。

　　可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几年了，在王一博现在的家里看见这件道具，肖战难免恍惚。

　　还……特地开了车去拿的吗？他明明工作那么忙。

　　王一博应了一声，算是对他这句感慨的回应。

　　肖战想，他怎么也不解释一下？

　　视线偏移，落到柜子上的某个大格间，肖战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打开，果然在里面看见了自己送他的那个头盔。

　　不仅是头盔，18年送的生日礼物，19年的……依次放好，一直到他们分手那一年，王一博再没有收到值得收藏的生日礼物。

　　肖战没头没脑忽然冒出一句，“后来都是谁在陪你过生日？”

　　王一博说，“后来就不过了。”

　　肖战心中抽痛一下，想到他有次在直播后勉强的笑，说以后还是不搞这些了，生日也不是一定要过的，都没有意思。

　　当时肖战故意板起脸凶他，问他干嘛不过，以后自己陪他，不用刻意出现在公众面前，有空就见面，没空就视频，反正不能将这个日子刻意忽略掉，那可是他王一博的生日，和其他任何一天都不一样。

　　王一博听到时不好意思地笑，抿着唇，压不住笑意，笑得咧开嘴，小括号柔软又深刻。末了，伸手来抱他，毛绒绒的发蹭在肖战脸颊，很痒。

　　那年的王一博只有21岁，过早进入娱乐圈内的经历让他在某些方面很早熟，但面对肖战的承诺，他却持着惊人的固执和坚定，往后每一年，在生日前一个月就会小狗似的甩着尾巴在肖战面前暗示，叫这位哥哥好提前准备。

　　可他的生日礼物最终也只收到几次，再往后，被肖战赋予意义的生日被收回，每年的八月五号就变成了最普通的一天。

　　肖战再次看向王一博，有些固执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为什么不过？”

　　王一博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什么意思，就不过了。”

　　肖战步步紧逼，“后来跟别人谈恋爱，没有再过吗？”

　　“……”王一博有些无奈地笑了，“好吧，我说。”

　　“没有跟别人谈恋爱。”

　　“为什么？”

　　王一博承认，三十年前的肖战的确要比现在的肖老师更难缠一些，大概被宠出来的脾气是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收敛的。

　　肖战倒希望他话多一点，哪怕理由再牵强，哪怕是在撒谎，反正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三十年，不是因为工作原因不能见面，只能视频的三十天。

　　可王一博不会撒谎，他只是用那种平静的眼神看着肖战，回答说，“没有为什么。”

　　肖战被气笑了，“你觉得我信吗？”

　　王一博终于有种他们刚熟起来时，幼稚男孩儿总喜欢跟哥哥顶嘴时的感觉了，面对肖战的明显不悦还要故意气他，“你想信什么。”

　　肖战拍了下手边的储物柜，“我只是想知道理由。”

　　王一博似乎是妥协了，他抬手拨了下额角垂落下来的发，姿势让肖战有些恍惚的眼熟，“没有喜欢的。”

　　肖战显然不信，“可这都三十年过去了，都没有再遇见过喜欢的？”

　　王一博：“没有。”

　　眼睛是看不了整片夜空的，往往只能盯着一颗星星看。而他的星星又那么明亮。

　　“……”肖战张了张嘴，嗓音艰涩，“那我呢？”

　　王一博的唇角往上扯了一下，尾音拖得长了一些，“大概，也是没有的吧。”

　　肖战又沉默了。

　　王一博却好像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般，用轻松的口吻问他饿不饿，他不笑时微蹙着眉说话的样子真的很像一位长辈了，“你最近工作应该比较多，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吧。”

　　肖战没头没脑冒出来一句，“我什么时候会回去？或者说，我还回得去吗？”

　　“会的吧。”王一博的反应看上去很可靠，“如果短时间内回不去的话，就在这里住着也没关系。”

　　肖战显然还没能从刚刚的郁结里走出来，耷拉着眉眼说，“那干嘛不把我送到现在的肖战那儿去。”

　　王一博侧身看他一眼，脸上的笑意收了些，“他还在剧组拍戏。”

　　肖战垂着脑袋，“拍戏怎么了，现在又不是以前了，我不信还有那么多人盯着他。”

　　王一博好声好气，“我这几天刚好没有工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住在这里也方便，就不去打扰他了，好吗？”

　　肖战还想说点什么，就听见王一博又道，“见到你的话，肖老师会难过的。”

　　“……”肖战抬眼去瞪他，被面前这人好像移情别恋的感觉打了个措手不及，久违的叛逆劲又要涌上来，“什么意思啊你？他有什么好难过的！”

　　王一博幽幽道，“人年纪大了就容易多想，但这些事情想了也没什么意思，就让他在剧组好好拍戏吧。”

　　肖战冷笑，不知道是因为那句年纪大了还是因为他的态度，“你们多久没联系了？搞得你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一样。”

　　王一博还挺正经，“今年年初的时候见过啊，就在活动后台。”

　　肖战冷不丁被噎了这么一句，一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好再去瞪他。

　　他阴阳怪气，“那你们可真会释怀。”

　　王一博耐心给他解释，“现在我们都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有可能在去找他的路上你就回去了，而且如果有什么存在悖论的话，你们更不方便见面。”

　　肖战依旧不爽，“难道还能把我留在这里，把他换回去吗？”

　　王一博：“也说不准。”

　　肖战：……

　　他想了下那个场景，估计一切都会乱套了。

　　二十几岁的王一博看见忽然老了三十岁的爱人，会是什么反应呢？会抱着他止不住的掉眼泪么。

　　会嫌弃他也不一定。

　　“好了。”王一博语气温和，说话间恍惚还有那么几分哄人的意思，“先休息一下吧，要喝水吗？”

　　肖战沉默地跟在他的背后，看着王一博已经变得陌生的背影，利落的短发和轮廓瘦削的侧脸，努力地想要捕捉到这三十年在他身上留下的足迹。

　　曾经肖战认为，就算王一博到二十年，三十年后，变成年过半百的小老头，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可现在一个与想象截然不同的王一博就这么站在他面前，肖战看着他，更多感觉却是心酸。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他忽然说。

　　王一博在他开口的瞬间就似有所感地停下了脚步，回过身看向他。

　　肖战的视线在这张脸上长久停留，试图将每一个对他来说陌生的痕迹都纳入眼底，深吸一口气后问，“……你有后悔过吗？”

　　王一博叹了一口气，开口叫他，“肖战。”

　　语气已然不同，与肖战记忆里的口吻判若两人。

　　可他仍旧坚持，“可能是今晚，可能是明天早上，也可能是下一秒，我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肖战在这一刻无比地冷静，“哪怕只有一点的可能性，我在离开的时候有可能还保留着这段记忆，你也不做任何努力，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我就问你一句。”

　　明明已经年长他许多岁，变成正经长辈的王老师在肖战面前，在这一刻，好像又变成了那个二十几岁，会在他的哥哥面前乖乖低头挨训的年轻人。

　　“你有后悔过吗？”

　　长久到肖战觉得自己或许等不到答案的沉默后，王一博终于开了口。

　　“我有。”

　　时间一瞬回溯到18年的夏天，20岁的王一博坐在他身边，手里捏着的台词本上大段荧光笔涂抹痕迹都是肖战的台词，只有零星几句掺杂在其中，那是属于王一博的——

　　我有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