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多梦，朦朦胧胧地弥漫一片雾围困住她，不是那种仙境的白雾，像是林间的晨雾，整夜睡不安稳，林昭睁眼揉着太阳穴冥想。

这样的日子好像日复一日没有盼头，再在这个屋里与他同住一天她都觉得窒息，现在她还奢望些什么呢，她在幻想有一天能潇洒自如地离开这儿。

又坐在教室里，仿佛昨天发生的都太不真实，林昭看着镜子中自己下巴处淡淡的瘀痕，一把合上了手里的小圆镜。

——

“隔壁班要跟我们打女子排球赛，你也知道方旋的手早上摔得骨折了，现在凑不齐人，我们班其他女生各个又都一副娇滴滴的样不愿意打，就看在这是班级最后一次集体赛了，你试试呗。”

萧小是一班的女班长，做事干练负责集体心强，只要是班级赛拼了命的都想拿第一，她已经做了很多人的思想工作，现在轮到林昭了。

林昭不愿意去，她摇头拒绝：“我打得真不好，顶多会发个球，上场会拖大家后腿的。”

萧小拉着她的手，“你看比起其他人，你都已经会发球了，现在我们队里人手是真不够，只用打今天下午的那场就结束了，你看行吗？”

林昭不为所动，萧小又急着说：“我们等会儿抽出点时间提前训练配合些默契，就算不拿奖也没关系的，主要是大伙儿一起留个回忆，你看，其他人都在等你呢。”

如她所想，萧小身后那帮女生，走来团团围在她身旁，林昭总算知道她的意思，不是来好言相劝，而是来告知她的。

她还是婉拒：“你们还是看看其他人吧。”

萧小瘪嘴，那帮女生却不再客气，一把推开萧小，到林昭跟前。

其中为首的高个女生说：“你太不够意思了吧林昭，你要是不去，往后别说是我们班的。”

另个女生又道：“你不用觉得有压力，只是我们人不够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而且高一的时候我看过你打排球，你根本不是不会，你就是不想跟我们一起。”

“就真的真的，就只有下午这一场，行吗？”

这一年来，林昭确实与班里一片热闹常常都合不来，但这只剩最后几十天了，她也不愿再多事端，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应承下来。

“行，我去。”林昭说。

——

下午四点。

露天操场热闹无比，看台处人群扎堆，班上女生订的排球服紧身又显身材，林昭与萧小换好衣服。

萧小打趣她：“啧啧啧，看不出来啊林昭，平日里穿校服跟个营养不良的儿童似的，今天这衣服一穿，倒挺凹凸有致啊。”

林昭尴尬地拿校服外套遮掩，这排球服一穿上，她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换好衣服就过来，还怵在那儿干什么！”

同队的女生在叫唤她们。

林昭跟在萧小的身后走去操场。

年轻的姿态，高甩右晃的马尾辫，少女姣好的面貌成了独有的风景，一路上，一排排目光纷纷追随着她们，走在前面的人洋洋自喜，走路昂首挺胸大步跨出，到了林昭这儿，微弓着背只会盯着地面走。

看台被划成几个区，突然听到有人大喊她的名字，林昭一看原来是钟琪。

钟琪朝林昭挥手，两手做喇叭状：“加油！”

林昭朝她微微一笑。

排球赛五局三胜定赢家。

隔着球网，隔壁班的女学生蓄势待发，个个体格比她们班的壮了不少，撞肩勾手，短裤下的腿肉一颤一颤，球网旁的短发女生打量她们时眼睛微眯，高傲又不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她有些心慌，其实她的体育细胞并不好，长跑总是跑不完，短跑总是不及格，排球已是她最拿得出手跟人比拼的运动。

裁判吹哨。

林昭严阵以待。

1号位在发球区发了个旋转球。

林昭目不转睛地盯着在飞旋而来的球，她跑动移位，双脚蹬地，手腕弹击传球，落地，两腿肌肉微颤，动作潇洒利落。

看台有人为她喝彩，林昭淡然喘了口气。

几局下来，她已满头大汗，或许是两个班女生互看不爽已久，个个手锏尽出，好在林昭班里这队始终领先几分。

最后一局，林昭眨眼迫使自己全神贯注。

但看台突然一阵骚乱，扰了场上的运动员，不过只是刹那，林昭甚至还没来得及侧头望向看台，就又投身于比赛中。

对面班女生队长人高马大，接球好手，况且配合颇为默契，反观她们，竟开始屡屡失球，被对方追回平手，失了势。

林昭皱眉，奋力追分。

她的身姿微蹲，目视来球，双肘弯曲抬起，衣摆上拉露出了些平坦小腹，高高跃起，抛球过网。

对面没接中。

可时间已到，记分牌上，她们还是少了两分。

输了。

结束后，钟琪从观众席一路小跑过来，见林昭正扭着瓶盖，她拍了拍她的肩，林昭转过身。

钟琪对着她说：“反正这又不是什么正规比赛，输了就输了。”

林昭：“反正我已经尽全力了。”

钟琪嘴角一弯，拉着林昭：“我跟你说，刚才看台上陈泽野又跟人打架，那仗势吓死我了，被陈泽野打的那男的，胳膊看起来还蛮有劲的...可谁知道他竟然被打得趴在凳子上起都起不来，不过啊，那男的侧脸让我看得也够心花怒放的。”

林昭用胳膊擦去额角的汗，说她花痴：“我看你是看得春心荡漾。”

钟琪放低音量：“然后我就一直盯着那男的，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发现他在看你，刚才一直在...盯着你！”

林昭仰头喝水，无所反应。

“你说陈泽野为什么打他，不会是因为他在看你吧。”

光是提到他的名字林昭就来气，她烦躁地拧上矿泉水瓶盖，“你觉得可能吗？何况这种破事我不想被扯上。”

钟琪回想了下那男的，那人身形肆意落拓，一股子痞气十足，她叹口气：“那家伙长得真的很合我胃口，可惜我连他是哪个班的都不知道。”

林昭无奈摇头，“那你就去打听打听被陈泽野打的那男的是谁不就好了。”

“有道理...”钟琪又突然惊声：“完了，我糊涂死了，我看球时觉得热了就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结果现在落在看台上忘拿了，我得赶紧去拿，你就自己先去换衣服吧。”

说完，钟琪小跑离开，这时操场上围绕的人群也正好散开。

林昭正要走，班里的女生聚堆愤懑不平地在推卸责任，她们不甘心高中生涯最后一场排球赛以失败结尾，最后一起暗里指责是林昭最后两球没在认真打，所以她们走过林昭身旁时故意撞过她左肩。

林昭有些被惹火了，她猛然抓住撞她那女生肩膀，冷眼说：“你另一手臂都折了还敢来撞我，别太得寸进尺了，如果你不想让我在这儿扇你的话。”

林昭发狠起来颇有震慑力，女生轻轻歪过肩，脸上收敛了些，挽颜才又说了句：“说得好像自己很有能耐似的。”

班里另外几个女生在前方等她，催促道：“行了行了，方旋别跟她吵了。”

有人在等她，就有人为她撑腰，方旋瞪林昭一眼，“要不是我手折了，还用你上场？”

林昭静静地凝视她，眼里棉棉却藏针，方旋有些被吓到，前面几个女生见势不妙，拉着方旋匆匆离去。

只剩林昭黯然待在原地。

直到她提步朝更衣室走去，才又重新陷进人群里，她慢悠悠地跟着人群走，但路过一处，撞到一人结实的臂膀，她突兀地停下脚步说抱歉。

人潮中，所有人给她留下的都是离开背影，唯有这个人在刚才反方向地朝着她走来。

她抬头，才发现面前站着的人是陈泽野，他的目光牢牢地定格在她身上，比头顶上的太阳更猛烈，烤得她肢体僵硬，头皮发麻，让她无处遁形。

她输了比赛，他垂眼，嘴里对着她蹦出两字：“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