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呆呆地拧开水杯盖喝着热牛奶，周围人热切讨论着以后想考的大学，说话时眼睛都冒星光，思绪飘到许久的往后，憧憬着下一段人生的模样。

钟琪左手撑着脑袋，嘴里嚼着糖说：“我还挺想去读哈工大的，去年冬天我就去了那找我朋友，氛围啥的是真的好，虽然说我被冻得半死，差点丢了半条命，不过还是耐不住我对它的喜欢。”

赵终成暗中偷笑，取弄她：“人家可是985，211的双一流大学，你确定光喜欢有用？”

“去你的！拆我台。”钟琪说着就要踹人。

赵终成被踹了一脚，揉了揉膝盖，说钟琪：“你这么野蛮也不用点力在学习上。”

钟琪眼神瞪他，赵终成瞬间像蔫了的大白菜，干脆不看她转头问林昭：“林昭，你想考去哪儿？”

林昭沉默了会儿：“我还真没想好。”

钟琪接话：“成绩好的人就是苦恼，有这么多选择的余地让人纠结。”

林昭表示她根本没什么憧憬，比起做假设预想以后，她更愿意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

这么一说，那帮人就没再拉着她聊天，纷纷转头接着话题闲谈，又说得热火朝天。

林昭望了眼窗外，老树的长树梢已经高到快要破窗而入，飘落的树叶上还有水滴，今天天气说不上好，南边沿海城市总是这样阴一阵晴一阵的，明明早上还是大太阳，下午就突然下起小雨。

上完最后一节课。

钟琪忍不住问林昭：“你现在真不走外面已经下雨了，而且看样子会下大的 。”

林昭摇头说自己不走，“你不是说，周子铭发信息给你说他在校门口等我吗，我等他走了再走。”

钟琪：“你怕他干什么，不理他就好了。”

林昭回忆了一会儿高一时的周子铭，“你不知道他，我要是今天跟他说一句话，明天他还会再来的。”

灰暗天色中林昭独自坐在教室，不知道坐了多久，打算等雨稍微小点她就回去，可钟琪一语成谶，雨果真越下越大，豆大点雨粒拍着教室里的窗户噼啪响。

校区地处新片区，排水不太好，路上满是积水，林昭等了十分钟顾不上雨势就朝着公交站台跑去，不然等水漫高了，她想走都难。

——

车辆堵塞在雨中，雨刮器左打右摆。

陈泽野靠在后排，闭目休息。

开车的人是个年近五旬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憨厚老实，他心底犹豫再三，又透过后视镜偷瞄了眼陈泽野，才低微小声说：“阿泽，你朝左边看看。”

陈泽野睁眼，侧头往左边看去，只看到玻璃上缓缓流淌的分支的雨水，一层雾气外面也看不太清，他问：“王叔你让我看什么？”

中年男人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林昭在那里，她好像没带伞。”

怀里抱着包，被一堆人挤在边角安静站着的那个人就是她，就她一个学生，周围提着菜袋的大妈把她挤在一个角落，她也不吭声，顺檐而下的雨水还是淋湿了她，最糟糕的是她还穿着校裙，一双细长白的腿露在风中。

男人琢磨着开口：“不然接上她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她一个女孩子站在那儿看着怪可怜的。”

陈泽野沉着声：“跟我有关吗”

——

提着菜的大妈站得离她太近，袋子里的菜总是时不时蹭到她胳膊，林昭将包顶在头上，准备冲过去马路等公交，这时正巧，一辆白色轿车堵在她面前停下，挡了她过对面的路。

轮胎滑过溅起一点点水花，她估摸着应该是接旁边这位阿姨的，见阿姨没动静，她以为是自己挡到她上车，所以又往下方腾了点位置。

驾驶座的门打开，里面走下来的人是她熟悉的王叔，她倒有些意外。

他下车朝她招手，手掌挡着雨叫她：“林昭，你快上车吧。”

林昭朝着车后座瞄了眼，车玻璃是黑面的只能反照出她的脸，她有些顾虑：“不了王叔，我刚才打了车很快就到了。”

她撒了谎，其实她兜里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王叔却直接赶她，扯着她书包的一角把她拉过后座，林昭小声地说：“王叔等会儿你会被他骂的。”

男人一征，才明白过来，直接打开后座车门说：“没事的，他同意了。”

车里，陈泽野坐在里座，头看另一边，丝毫没在意她们在车外的闹剧。

林昭推了推王叔，让他别淋着了赶紧上车，她还是犹豫了下，才一步子抬起脚，踩上车。

陈泽野刚好侧头看向她。

林昭脸色一慌，他看过来的那一眼注意到了她的鞋，车内装饰本整洁高雅，她身上雨渍斑斑，鞋都湿透了，她突兀的这一踩，车座下的垫子沾上的黄泥其实都是她鞋底落下的。

他又是那样的眼神，施舍外又存有一点嫌弃。

林昭退回去，把车门轻轻一关，她走到驾驶座窗前：“王叔，你们先走吧，不用麻烦了。”

说完，她头顶着包朝着马路对面小跑而去。

王叔倒是纳闷，发动引擎，他嘀咕一声：“这女娃是怎么回事啊，送她回去都不愿意。”

陈泽野在车后一言不发，觉得她的背影有些可笑，跑姿实在太不文雅，不过她既然不愿意坐，他也不会赶着上架硬让她坐。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看见林昭上了辆机车。

他的眸子睁大，擦了下车窗的雾气，看见她百褶的校服裙垂在黑色的机车上，风吹起她的裙摆，飘扬露出了打底的内衬，她头戴粉色头盔，微微俯下身，然后留给他一个飞驰而去的车影和一个掉落的学生证。

——

回到房间，林昭脱下鞋光脚蹭蹭踩在地板上，又穿上拖鞋，立马脱下湿透了的校服往地上随手一扔。

她坐在床沿边侧低着脸，挺着腰板，两手往背后解着内扣，脑袋还嗡嗡地响着，仿佛还坐在车上，两边残留着呼啸而过的大风。

刚才她跑到马路对面后，突然就撞上了周子铭，他吊儿郎当地装着模样在等她：“上车，我在这儿淋雨等你好久了。”

林昭不理他，周子铭又说他是专门寻着她找来的，他让她上车，她也不上。

最后她只听见周了铭说了句：“一年的同学情还真是一点用都没有，我知道你烦我，不然这样，今天你让我送你回去，明天开始我就不会在校门口堵你了。”

一个莫名的交易，或许是雨和一切发生得太恰当，让她来不及多想就点头答应了。

林昭：“你最好说到做到。”

周子铭露齿一笑，问她：“就这么讨厌我这个旧同桌？”

上车后，林昭尽量往后坐不贴着他背，周子铭又笑她说：“等会儿我一刹车你就飞出去了。”

一路穿梭密集的车流中，她算是错信了他，他技术根本不行，好几次她都脑补出了自己摔下车的惨样。

下了车，她摘下头盔简单对他说了声“谢谢”。

周子铭意外地笑了，他说：“我还以为你会就这么直接走了。”

她把头盔还他，仔细看了几眼：“你撩妹的时候总喜欢笑吧？虽然粉色头盔还挺好看的，但不是你买的吧？”

周子铭一怔，像被戳中脊梁骨，头盔确实是他前女友的。

林昭心照不宣：“记得你刚才说过的。”她点醒他让他离远点。

终于解开了里衣扣子，林昭还发呆想着，最近莫名其妙多了很多坏事在她身上，日子变得复杂了很多。

突然，房门被人推开了大半，她没开灯，所以走廊的亮光透进来很是刺眼。

她动作一顿，缓缓回头看着站在门外的人，眼睛睁大，随后低喃震惊一声：“你进别人房间前不会敲门吗？”

她有点尴尬又生气，赶紧捡起地上的外套遮挡自己胸前。

陈泽野背光站在门口，林昭不知道他站那儿究竟有多久了。

外头天气阴郁，他皱眉不悦，这样看着她，就已足够骇人。

她的发丝湿哒哒地黏着脸颊，侧着脸，鼻尖小巧上头滴下微小水渍。

他大言不惭地说：“门没关紧，灯也没开，我怎么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林昭朝着他冷冷看去，她套上外套，直接就要去关门把他推出去。

没等她怒气匆匆走过去，他就一把甩来了个东西掉在地上，然后“嘭”的一声关上门，走了。

好像她才是那个突兀闯进来的人。

林昭捡起他甩进来的东西一看，是她的学生证，应该是刚才她准备上车的时候，不小心从兜里掉出来，落到了他车上。

她拇指抚摸了一下卡片，上面印有她的名字、性别和班级，贴着一张蓝底的照片，照片里她披散着头发露出双耳，调过光后皮肤显得光滑透亮，只是清秀的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微愣，明显抓拍得不太好。

林昭突然注意到这张照片已经脱落，上面还有弯曲的深折痕，看起来就像人为的，可是明明几十分钟前在她兜里还是好好的。

难道，他刚才发狠地揉过她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