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醒来，果然还是在王一博家的客房里。

　　难得有可以光明正大赖床的机会，肖战躺了一会儿，却没有睡意再来打扰，只好爬起来收拾。

　　原本房子里还静悄悄没什么动静，但当肖战蔫头巴脑在洗手间洗漱的时候，王一博就从卧室里冒出来了，一身休闲装，看着不像是居家服，肖战鼓着腮帮子含糊问他，“早上出去了？”

　　“嗯，去跑步。”王一博站在他身后，跟镜子里的肖战对视，“洗漱完来吃饭。”

　　一听见吃饭这两个字，他这个最近因为工作原因在控制饮食的人条件反射就皱起了眉，本来想直接说刚睡醒没胃口的，但对上王一博的眼睛，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家里没有任何开火的痕迹，想来也是王一博从外面带回来的，他现在也能只扣顶帽子就可以出去晨跑了。

　　自己的时间终于不会再变成别人的时间。

　　肖战磨磨蹭蹭在王一博对面坐下，提起筷子的时候不情不愿。

　　他持续这样的状态很长时间，团队的人从一开始的积极劝饭到后来熟练告状，一套流程十分熟练。毕竟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以自己也不吃饭来威胁肖战都不会起作用。

　　当然，王一博的招数不止这些，他有时候会嘴笨，绕不过肖战，只能用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盯着他，一遍遍问他为什么不吃，告诉他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饶是肖战嘴皮子再利索，在这种时候也只能败下阵来。

　　现在的东西的确是好吃了，但愿意再顶着两个小括号边笑边催的人却在沉默地看着他。

　　“不合胃口？”王一博问。

　　肖战：“没什么合不合胃口的。”

　　王一博：“那就是不想吃。”

　　肖战说，“也不是很饿。”

　　王一博指出来，“昨晚你就没吃。”

　　肖战也挺理直气壮，“昨晚那种情况谁吃得下啊。”

　　王一博放下筷子，脸色有点沉，“总是不吃饭对胃不好。”

　　肖战还挺无所谓，“我刚刚不是吃了两口么。”

　　“肖战。”王一博加重了语气叫他，表情很严肃。

　　他拧着眉头，神情不太好看，脸上遍寻不得属于年轻时的稚气，肖战不再能预料到他下一秒会不会绷不住笑，也摸不准他什么时候会松口叹息，哄他再多吃一点。

　　他维持着那个表情，沉声说，“我没有开玩笑。”

　　肖战懵了几秒，有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视线相对时就像是漫长的拉锯战，对方的攻势很稳，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肖战不太能习惯冷完脸后没有及时朝他笑的王一博，不止是因为陌生，割裂感更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肖战的情绪一下子沉下去，他不再去跟王一博争辩什么，低下了脑袋重新提筷吃东西，吃了什么，什么味道他都记不得了，进食的动作仿佛某种机械性的工作，吃东西的是肖战，在旁边看着的人也是肖战。

　　他囫囵吞枣似的强迫自己塞了点东西吃，心理却是厌恶的，隐隐的反胃滚上来，再被他用新的食物努力往下压。

　　王一博一直盯着他，自然发现了肖战的不对劲，立即伸手按住了他，还是那个语气，“肖战。”

　　肖战挣开他，一边的腮帮子还是鼓着的，含糊着抬高分贝，“干什么！不是已经在吃了吗！”

　　王一博：……

　　他轻轻叹气，大概是明白了肖战在气什么，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肖战丝毫不给他面子，“我管你什么意思！叫我吃我也吃了，你还有什么意见？”

　　“……”王一博再次按住他的手，往下压了压，好声好气，“你吃饭不规律，又吃得少，在剧组的时候要控制饮食，经常一整天就吃一点点，后来落下了毛病，现在不按时吃饭就会胃痛。”

　　肖战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驳他，“你少扯，我现在明明好很多了。”

　　那群人动辄就去告状，他哪敢不吃？从米兰回来后跟王一博见面，忍不住跟他抱怨自己最近胖了，屁股上立即就挨对方一巴掌，被凶巴巴斥责自己胡说八道。

　　相比以前拍戏那会儿，肖战明明已经收敛很多了。

　　王一博加重字音，“我说的是现在的你。”

　　肖战顿时陷入沉默。

　　王一博松开手，将肖战喜欢吃的往他面前推了推，放缓了语气，“慢点吃。”

　　肖战并没有感受到自己迟来的食欲，相反的，他在这短短片刻饱尝了没由来滋生的心酸，视线落在王一博的脸上，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却是，“……所以你为什么没继续再盯着我。”

　　明明他查岗查得那么勤，甚至有的时候，还要跟他视频吃饭，在屏幕那头当着肖战的面挑掉自己不喜欢吃的胡萝卜，一边鼓着奶膘叫他再多吃一点饭。

　　既然都分开了，无论是现在的肖战还是三十年前的肖战，就算生不生病，胃舒不舒服，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一博顿了顿，“因为没有什么立场再去管你了。”

　　肖战原本想说那你现在也没资格管着我，但话到嘴边，他对上王一博的眼睛，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算了，非得说这种话伤这小老头的心干什么呢。

　　反正事情都已经变成这样了。

　　“不说了。”肖战避开了他的目光。

　　王一博说，“别因为赌气不好好吃饭。”

　　肖战撇嘴，“我可不会做这种事情。”

　　王一博：“你做过。”

　　肖战听他笃定的口吻就来气，“你又知道了？”

　　王一博：“嗯。”

　　嗯你个头啊嗯！

　　肖战忍不住说，“那反正都已经分手了，就算生病也跟你没关系，你还操这个心干什么。”

　　王一博心平气和道，“我们只是分手了，又不是绝交了。”

　　“有区别吗？难不成你们现在还有联系？”

　　王一博顿了下，从口袋掏出手机，“那你要看聊天记录吗？”

　　“……”肖战不太理解他这幅好像在跟自己炫耀的样子，如果分手了还能做朋友，这不更说明已经没有感情了吗？他在得意什么？

　　肖战摇了摇头，“……我不太懂你们。”

　　或者说，他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搞懂这三十年到底改变了什么。

　　他在别人口中是个所谓的好人没错，但表象的温润越深入人心，付诸了真心的感情就会越热烈。

　　不是好聚好散，也不存在变心出轨，在这种情况下分手，肖战不可能再和王一博只维持朋友关系。

　　有些人生来就是没有办法做朋友的，这个道理王一博不会不懂。

　　难道说真的是因为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看开了？

　　没等王一博说什么，肖战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从他面前把手机一把捞走，粗声粗气，“密码是多少！”

　　“1005。”王一博说。

　　肖战：……

　　他定了定神，在心中默念这不算什么，一边问，“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王一博沉默。

　　肖战觉得奇怪，“干嘛，难道没备注？那我的ID是什么？”

　　“备注了。”王一博说，“你搜‘战哥’。”

　　肖战：。

　　他抬手扶了下额头，似乎有点受不了了，这种明明分手了却无处不在的感觉让他崩溃，“说实话，我真希望自己是在做梦。”

　　王一博看他一眼，轻声说，“那我跟你相反。”

　　肖战该说谢天谢地吗？这位老王总算跟昨天那个好像已经变得无比成熟稳重的人有了些区别，且隐隐在往他记忆里的王一博靠拢。

　　又或者说，他本来就该是那样的，只是人生中途突然出现的意外让他不得不沉下眉头，稳住心性，逐渐变成一个像肖战的王一博。

　　肖战忽然开始后悔看他手机的行为——就像王一博说的，他哪里还有立场。

　　其实不需要肖战去搜索备注，那个对话框就在置顶，三十年后的自己仍然是个文艺老头，头像是国外的某处风景，出现在图片里的建筑物很居中，他下意识满意点头。

　　怪不得王一博就这么分享了他跟老肖的聊天记录，内容根本没什么特别的，每次的对话就三两句，通常都是以一个‘嗯’作为收尾，而每一段对话中间的时间跨度都很久。

　　一个星期，半个月，或是一个月。

　　时间对他们而言已经不是什么奢侈的东西了，到了这个年纪，终于可以开始慢慢挥霍，不再去奢望瞬间移动的特异功能，平静地登上航程十几小时的飞机，在上万米的高空上短暂休息，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他们也会互相报平安，在飞机落地后，这种情况时对方通常都是秒回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着那一句‘我到了’。不过就算真的是，也没有人会承认。

　　老头才最固执呢。

　　肖战抬眼看向王一博，对方微挑着眉，神情略有些得意，仿佛这点东西就已经能够叫他满足。

　　从前那个半个月见不到面就要在语音里哼哼唧唧，先倒打一耙问‘难道哥哥不想见我吗’的男孩儿已经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现在能够被他抓住的每一个瞬间都是有意义的。

　　肖战心里酸溜溜的，有些五味杂陈，又有些被压着呼吸的微窒感。

　　一句被他压抑了许久的疑问脱口而出。

　　“就没有想过要复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