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现在的肖老师，别说这种问题，恐怕连稍微过线一点的话题都不会主动提起。

　　年初在活动后台见到的时候，肖老师当着工作人员和其他艺人的面来与他握手，仍旧是王一博熟悉的笑，只是眼尾多了些淡淡的细纹，样貌跟从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活动结束后肖老师就得回剧组，行程赶，只来得及跟他说几句话，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最多也是些不咸不淡的寒暄。

　　或许有些人看见会觉得寻常，知道他们过往的，对这样的互动大概会认为不够亲密，但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这么简单的互动，在刚分手后的那几年是想都不敢想的。

　　表面上看，他们好像都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让自己走出来。

　　而事实上，无论是王一博还是肖战，都仿佛被强行停留在了原地，从他们身上跨过的是时间，是无休止的工作。这些东西只能留住他们一时，或许是肉体，又或许是一部分的思想。

　　但还有很大一部分的他们，都留在那个不朽的夏天了。

　　王一博接过他还回来的手机，目光落在桌面上，“有过。”

　　肖战睁大眼睛，“没成？谁不愿意？”

　　王一博不得不重新对上他的眼睛，暗自深吸一口气，“这不重要了。”

　　肖战立即反驳，“谁说这不重要了？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的执拗神情在王一博看来有种陌生的熟悉感，这些对于他来说已经尘封了很久的记忆随着肖战的到来再次被打开，王一博不想撒谎，就只有沉默。

　　肖战瞬间就从他这个反应里提取到了某个讯息——应该是他不肯。

　　于是他干巴巴地朝王一博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么看来我还挺倔的。”

　　王一博说，“肖老师是不想耽误我。”

　　这种好像他在帮别人说话的诡异感让肖战沉默了几秒，他无法否认，哪怕是年轻的自己，仍旧会在某些时刻冒出这种想法，他们之间相差的那六年足够肖战从一个未涉世的学生成长为人前面面俱到的成年人了。

　　如果王一博后悔的话，会不会怪他？

　　他会在某些时刻去构想一个没有遇见自己的王一博，在他的认知里，不去背负这些的话，王一博会比现在过得轻松。

　　他甚至可以慢一点长大，不用去被迫承受那些陡然加重在他肩膀上的责任和莫须有的骂名。

　　这是属于成年人的怯懦。王一博或许还不懂。

　　肖战在长久的沉默后开始叹气，蹙着眉头的样子跟坐在自己对面的小老头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明白了。”他说。

　　或许下这个决定很难，但一旦开了这个口，说出分手那两个字，往后的所有犹豫和不舍最终都会被潜意识里的说法给打败。

　　 这样的做法才是正确的，他以后就会明白的，他还有更好的未来，他……

　　一个个谎言堆砌起一副铁石心肠。

　　这是所有年长者的通病，肖战也不能例外。

　　爱会犯错，爱人也会。

　　肖战用手指撑住额角，尾音有气无力，“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的。”

　　王一博：“现在的你跟我没什么好道歉的。”

　　肖战苦笑，“你还分的挺清楚。”

　　王一博将碗往他面前一推，“所以现在能吃饭了吗？”

　　肖战：……

　　在确定自己大概没那么快回到原有的年代后，肖战就陷入了不知道该不该对三十年后涉足太深的两难里，有些事情提前知道并不是好事，因为谁也不清楚他的预知会对自己的未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变故。

　　肖战好不容易调整了心情，认真思索之后，决定从王一博这儿获知些会让他栽跟头的大事件，如果回去后还记得这些事情，就可以提前避开。

　　王一博认真回忆了下，“……好像没有。”

　　肖战怀疑，“真的假的？你别是在哄我吧。”

　　说到这个，王一博还挺正经，“没骗你。肖老师以后的三十年一直顺风顺水。”他顿顿，“但是要好好吃饭。”

　　肖战：……这茬过不去了是吧。

　　不过王一博这么说还是很让他高兴的，对他而言，意外因素还是出现的越少越好，至于吃饭问题么……那再说吧。

　　肖战忽然靠近他，用上目线看他，语调神神秘秘，压低声音说了两三个名字，“那他们呢？”

　　王一博没忍住笑，脸颊边的小括号隐隐约约的，也学着肖战的口吻，搞得好像是什么特务在对接头暗号那样，“……都不太好。”

　　肖战瞬间满意了。

　　他面对王一博的时候喜欢眯起眼睛笑，要弯成两轮小月牙那样，见牙不见眼的，不过现在在荧幕上基本是见不到他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肖战心情变好，眼珠骨碌碌转，“我再想想啊，我还有别的想问的。”

　　王一博并不催他，只是笑，他的眼型在这种时候就会显得非常圆，眼瞳仍旧很亮，肖战看着他，莫名就忽略掉了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三十年，像从前在剧组里拍戏那样，对视的时间稍长一点就会双双笑起来。

　　他们在心里都知道这个行为有点欠——但还是要说。

　　肖战自然是理直气壮的，王老师现在可大他三十岁，他都不制止，自己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不用赶行程，不用挤时间，不用去想时隔许久的下一次见面。

　　不再将对方牢牢抱紧，每一根骨头都在诉说疼痛。

　　王一博知无不言，肖战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当然，肖战也很有分寸，不会太过事无巨细，贪婪地想要抓住每一个对自己来说有用的机会。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后来聊累了，肖战倒在沙发上，去翻王一博放在柜子里的游戏设备，这方面的技术进步跨越自然是很大的，三体游戏都能玩了。

　　他头也不抬，“老王，教我玩这个。”

　　老王当然不会拒绝他，只是他自己也有很长时间没碰这些，再加上每次都是单人模式，重新设置又花了点时间。

　　肖战强迫自己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心无旁骛地跟着他专研了大半个下午。

　　这东西跟他的职业没什么关系，更产生不了影响，反正他不会临时转行去搞游戏。再加上呆在这里总归是无事可做，以免谈起过去伤心，还不如拉王一博打游戏。

　　王一博讲的听明白，教的也尽心，肖战多试了几次，从一开始的战绩不如王一博漂亮，逐渐与他齐平，再慢慢超过他。

　　肖战回忆了下，上次赢王一博好像还是很久以前了，这小子胜负欲强，哪怕是跟自己玩也不会手下留情，非得把肖战给输恼火了，才会摇着尾巴来道歉，游戏里不着痕迹的放点水。

　　赢了要奖励，输了还要奖励。

　　肖战脱下设备的时候，几近黄昏。阳台的门大开，夕阳斜斜躺在地板，将屋内的一切披就温柔的暖色，他这么看着，却觉得这个场景很孤独。

　　王一博转过脸来看他，随风扬起的发丝被染成金色，背着光的脸藏在淡色的阴影里，与肖战记忆中的某张笑脸艰难地重合。

　　肖战说，“你输了。”

　　“嗯。”王一博说，“肖老师很厉害。”

　　肖战：“没有了吗？”

　　王一博想了想，“还很聪明？这么快就玩的这么好了。”

　　从前每次他输，见到男孩得意洋洋的表情，总会呲着兔牙凶他叫他收敛一点，指使对方放水这种事情，大王一博六岁的肖战做起来很心安理得。

　　他对游戏其实没有那么乐衷，大多数时候是陪王一博，玩的舒服开心就好，输赢其实无所谓。

　　不过如果下一把又输的话，肖战就会丢掉手柄去揍他，王一博一边笑，一边扯着他倒在地板上，浓密柔软的发随意地铺开，被肖战毫不留情地乱揉一通。

　　他输了游戏，心里却不是很生气的。哪怕听见王一博在镜头前提起也没关系，肖战只要装模作样地凶他两句，男孩就会蹭过来亲昵道歉，黏黏糊糊，像是一只努力把脑袋送到他手边的狗狗。

　　而现在，赢了游戏的肖战第一次尝到了让人心酸的胜利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