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在王一博家里住了两天，没有感觉到任何要回到三十年前的预兆。生活很平静。

　　他休息了两天，终于耐不住想要出门。疫情那几年给他留下了阴影，不再愿意长时间地宅在家里，偶尔有假期的时候，总想着出去转一转。尽管需要付出很多精力让自己在人群中不那么显眼一点，大多数时候会挑在夜晚，平静地享受那份静谧。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就算他现在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顶多是收获一些回头率，却没有人会一窝蜂地涌上来将他围住，把他推进无法挣脱的嘈杂里。

　　第三天早上，肖战就跟在王一博后面，跟他一起去晨跑了。

　　小区的绿化很好，过了这么多年，雾霾终于有所缓解，晨风扑在脸上的感觉很舒服，他不用戴眼镜不用戴口罩，只从王一博的柜子里顺走一条发带。

　　慢跑一个多小时回来，肖战却没怎么觉得累，拿纸巾擦汗的时候，一张脸亮晶晶的，近距离也看不见毛孔，已经32岁的肖老师，看上去就像是22岁一样。

　　运动完有了胃口，不用王一博催也会乖乖吃饭，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塞一大口饭，将脸颊都撑得鼓起来的时候，很像年轻时的王一博。

　　适当的碳水还是有必要的，况且在晚饭后，他还会喊上王一博下楼在小区里走一走。

　　刻意避开路灯，面容就变得模糊起来，小区里还有其他的艺人在住，偶尔打照面的时候，肖战就会刻意放慢脚步，跟王一博保持一段距离，听着他和别人寒暄的声音被缓缓地吹过来。

　　这小老头的热情有限，两三句话就结束话题，故意挑分叉口跟别人告别，再不着痕迹地往身后看，确认肖战有没有跟上来。

　　肖战每次看见他这样就会忍不住低下头笑，笑完了，又会有淡淡的酸涩在胸腔里鼓胀起来。

　　他只是在勉强融入这里。就像是随着他一起来到三十年后的那台手机，时间全部都停止在了那个纪念品店里，除了他刚到这儿后给王一博拨出去的电话。

　　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左右，肖战终于受不了了。

　　“我想出去！”他用力捶了下靠垫。

　　王一博掀起眼帘看他，“你不是每天都出门吗？”

　　肖战面无表情，“我想去看鸽子。”

　　王一博：？

　　他顿了下，“哪里？清迈？还是去英国？”

　　他没问肖战怎么会突发奇想要去看鸽子，像这样的心血来潮，年轻的肖战也常有，只是那时候大家心照不宣，要实现它们可能要等到很久以后。

　　“……”肖战苦着脸，“没护照啊。”

　　王一博忍不住笑了下，“开车去。”

　　肖战撇嘴，“那我还不如游着过去。”

　　王一博这回没说话，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不过很快，肖战就知道他在盘算些什么了。

　　就在他向王一博发了恼骚的当晚，对方就在晚饭后换了身便利的衣服从卧室里出来了，黑色的冲锋衣显得他提拔又凌厉，侧着脸拿东西的时候，跟三十年前的他并没有多大区别。

　　肖战看得愣了几秒，“……你要出门啊？”

　　王一博说，“不是我，是我们。”

　　肖战瞬间从沙发上坐直了，扒着扶手看他，“怎么回事？要去哪里？”

　　王一博去厨房拿水杯，一边道，“去南京。”

　　肖战：“你有工作？”

　　王一博：“不是。”

　　肖战：“那……”

　　王一博将东西放进包里，一面看向他，“去看鸽子。”

　　肖战失语了几秒，“你没在开玩笑吧？”

　　王一博弯腰从抽屉里拿雨伞，视线却没有从肖战身上离开过，薄薄的眼皮被睁眼的动作撑得很圆，他的认真不似作伪，“我为什么要开玩笑？”

　　肖战不自觉地提高了分贝，不可置信道，“从北京开车去南京？开车得要十来个小时吧？”

　　“对。”王一博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你去换衣服吧，外套我放在你床上了。”

　　开十几个小时的车这种事情，的确不是第一次。但当时王一博是跟助理轮流休息换着开的，考虑到他的身体和后续的工作，身边的人也不敢让他多疲惫。尽管如此，当肖战被开门声吵醒，看见一身风尘仆仆的王一博时，他的倦意仍旧肉眼可见。

　　电话不够，视频也不够。要见面，还要拥抱。

　　再多的责备，在王一博展开双臂向他靠过来的时候都消散的一干二净。

　　好想你。他说。

　　肖战只是晃了下神，王一博就过来拉他了，拽着他的手臂将人往房间推，嘴上说着，“简单收拾点东西就可以了。”

　　肖战扭过脸看他，“去几天啊？”

　　王一博答：“你定。”

　　跟三十几年前一样，现在的肖战仍旧没能拦住王一博，他脑子里乱糟糟地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被王一博塞进了他的包里。

　　从家里出来，乘电梯下楼的时候，肖战借着镜子去看王一博的脸，对方正在用手机看导航，眉尖微蹙着，看起来莫名有种很靠谱的气场。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王一博捕捉视线的能力仍旧很敏锐，他似有所感地朝肖战望过来，眼底像是簇着两团火，滚烫地跳跃着。

　　肖战的视线被灼了一下，逃避似的转开了目光。

　　他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

　　这场迟来的说走就走，到底是在圆谁的梦？

　　出发之前，他们又去了一趟便利店，买了点东西拎上车，肖战久违地重温了一下大学时跟同学一起自驾出去野营时的感觉，只是要想重拾当年的心境基本是不可能了。

　　不过肖战现在更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十来个小时的车程，以前的王一博不会被允许这么做，现在的王一博不一定能撑得住，会困会累是必然的。

　　“到服务区的时候停一下，我们换着开。”肖战说。

　　王一博看他一眼，“如果我困的话会跟你说的。”

　　肖战哪里不知道他的逞强，顺嘴就回了句，“你最好是。”

　　他坐在副驾驶，车里的电子屏上投着三十年前的老电影，有一些规则是要遵守的——谁也不知道因为打破它会发生什么，蝴蝶效应产生的瞬间当事人是没有办法发觉的，他只有尽量避免自己过多了解三十年后的世界。

　　一部电影快到尾声，肖战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抱着手臂走神。

　　角色在说什么，做什么，都被他刻意忽略掉了。

　　淅淅沥沥的，外面开始下起了雨，临走前看过天气预报，明明是好天气，结果还是不敌老天的心血来潮。

　　肖战有点好笑的想，原来三十年后的天气预报照样不准。

　　下雨不算，路上逐渐还升起了雾，能见度变低，地面也变得湿滑起来。肖战用纸巾擦掉了掩在窗户上的水雾，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他耳边，连车内都变得嘈杂起来，他睁圆了眼努力想要看清飞速掠过的那一盏盏路灯，却只能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个个暖色的光点。

　　雨越下越大了。

　　肖战很少有这样的感觉，平时遇见暴雨，他要么在酒店要么在片场，有时候运气不好，在机场的休息室里听见航班取消的广播，从心底抗拒突如其来的雨。

　　工作忙碌起来，连天气有时都会成为拖累。

　　眼见着外面呼啸的风就像是恨不得把他们这辆车都卷走，雨水多到雨刮器都快擦起火了都无济于事的时候，肖战终于意识到他们或许该停一下了。

　　“我们去前面的服务区休息一下吧，等等雨停，或者雨小一点再说。”

　　王一博抿了下唇，默认了肖战的建议。

　　好在服务区离得并不远，把车开到这里一看，也有不少暂时来等雨停的，王一博挑了个人比较少的位置停车，又去看他的导航。

　　从出发到现在，才开了四个多小时，一半的路程都不到。也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多久，强行上高速的话，危险系数很高。

　　车里一下子静下来，只有雨声将他们包裹。

　　肖战甚至有种错觉，这辆车就像是他们的房子，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他们正在逃亡。从一个城市，奔向另一个未知。

　　他拧开一瓶水，不紧不慢地喝了两口，“你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一下吧，等雨停了我叫你。”

　　王一博摇摇头，“我还不困。”

　　肖战不说话了。

　　车里灯光昏暗，暖色调容易给人错觉的引导，肖战靠着椅背盯着车窗上汩汩的水流发呆，放在身侧的手有好几回想要伸出去，碰一碰这场雨。

　　只可惜现在不是18年的夏天，他就算打开车窗将手伸出去，也触碰不到那片屋檐下的雨。

　　而比起三十年后的当下，那个一同躲雨的时刻反而在记忆里显得更加久远。

　　可在他身边的仍然是王一博。

　　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