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

“顾，很抱歉，你的测试还是未达标。”

“没关系，我接受这个结果。”

“出门小心，最近出行不太方便。”

“谢谢提醒。”顾魏起身握手，姿态坦然地离开了交谈室。

德国刚经历一场自然灾害，最近还是强降雨，路面有很多积水，稍不注意就会踩到。

顾魏讨厌雨天，不仅黏答答，湿拉拉的，裤腿还会沾上很多污渍。

但他习惯快走，且不喜低头。

如果非要在低头和刷裤子上抉择一样，那顾魏会毫不犹豫的将两者都摒弃掉。

因为还有第三种办法，他可以重新购置一台洗衣机，将脏掉的裤子单独分离出来，这样既不会弄脏厕所，也不会污染其他衣物。

洼水飞溅，顾魏握着伞柄很不高兴的低头，风衣下摆湿了大半，这个拥有强大排水系统的国家，竟然频频失手。

希望再冷一点，那样就可以下雪了。

他想到之前陈宇出任务回来，每次两腿裤腿都不能看，像从泥潭里捞出来的，顾魏每次都会让他自己在厕所刷干净。

刷完还要把地板冲了，再喷点消毒水，如果陈宇没弄干净，顾魏是连厕所都不会踏进去的。

想到这，他压低伞檐，以防怀里的资料受大雨侵犯。

公寓离科研所很近，步行十分钟就能抵达，但今天不是从那过来，行程就远了很多，但远有远的好处。

这条路途径超市，他可以顺道采买这周的食材，比如土豆，他可以做一些土豆饼或者土豆沙拉。

总之不会是面包，这玩意吃了一年多年，顾魏实在有些厌烦。

一起讨厌的还有各种果酱，又甜又腻，他想不通德国人，为何每天都能享用这些。

回到公寓附近，天已经很暗了，顾魏手上提着袋子，注意力全在腋下夹着的资料上。

因为这些资料很重要，弄脏的话会很麻烦，所以当它被撞掉的时候，顾魏满脑子只有脏话。

对方弯腰捡起，看着湿掉的页面脸上很是愧疚：“顾，抱歉，我没看到是你。”

是同宿舍的Felix，顾魏最难忍的就是对方毛手毛脚，隔三差五总能闯出一点祸来。

“怎么办，需要帮你重新打印么？”Felix问。

顾魏深吸一口，强压住怒火：“不许翻看，帮我拿回去就好。”

“好的。”Felix知道顾魏有洁癖，但因为没带伞，还是厚脸皮地挤进伞下：“顾，你朋友来了，我已经迎他进去了。”

好在离宿舍没几步路，否则顾魏很难忍受对方湿哒哒地挤进来。

“Jonas？”

“不，是一个帅哥，中国人！”Felix将刚买来的水，提起来给他看：“宿舍没水了，我出来买。”

顾魏突兀地刹住脚步，害Felix没跟上差点又冲进雨里。

“他叫什么名字？”

“chen。”

顾魏抬高伞柄望向公寓楼，声音有些轻：“什么时候来的？”

“半个小时前，”Felix用胳膊肘顶他，提醒道：“顾,你的资料再不烘干会很麻烦。”

“已经很麻烦了。”顾魏说。

他想过陈宇会来，第一年的时候想过，但时间长了，这种警惕性自然就下降了。

陈宇果然还是那个陈宇，言出必行的陈警官。

顾魏手心微微发汗，进门前又问Felix：“你们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大概是距离大门近了，Felix微微放低声音说：“他和你一样不爱说话，我们只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

“是吗？”顾魏话音刚落，公寓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陈宇握着门把手臭脸的样子，让人有点恍惚，这种感觉像是身份对调。

“不进来吗？”陈宇问。

顾魏的目光习惯性的自上而下，然后才把伞收了跟Felix一道过去。

他在擦过陈宇身边时，低声问：“你来干什么？”

客厅和厨房是公共区域，Felix识趣的放下水就回房了，顾魏在厨房洗手，反覆洗了两次才结束。

陈宇没有回答，顾魏将风衣扔进脏衣篓，就回房换衣了。

出来时陈宇还那样，两手搁在膝盖上，上身直挺挺的坐着，顾魏换了家居服，从袋子里拿出两颗土豆，就把剩余的食材装进冰箱。

今天的晚餐还是土豆泥沙拉，并不会因为陈宇的到来而有所改变。

“我来还这个。”陈宇放下一个看上去有些陈旧的红色布袋。

那是刚在一起时，顾魏为他求的护身符，不是特意去求的，只是两人约会时正好路过一家寺庙，为了打发时间才进去的。

顾魏当时还说：“虽然有点愚蠢，但求了就带着。”

陈宇说：“好”，从那之后出任务都带在身上。

所以这个布袋不算干净，有些暗红色的斑块，那是陈宇两年前染上的血渍。

“你可以直接丢掉。”顾魏说。

“那是你擅长做的事。”

土豆削好放进蒸锅，顾魏又转身去洗蔬菜，护身符就在洗手台上放着，顾魏嫌碍眼顺手就帮了这个忙。

陈宇盯着垃圾篓，冷笑了声。

“还有别的事吗？”顾魏问。

“没了。”陈宇似乎转身准备走了。

对方跨了半个地球来就为了这点破事，顾魏其实是有点难以置信的。

“看来陈警官的命比猫还要多上几条。”

因为这句话陈宇又停下来，微微侧头背对着顾魏说：“有幸捡过几次，”他顿了下又说：“就不知道这次还会不会那么好运。”

顾魏大概清楚陈宇这次过来的目的了，他盯着垃圾篓里的护身符微微皱眉，那股熟悉的情绪又涌上来。

他一脚踢翻垃圾篓，让那东西直接滚到陈宇的脚边。

“你可以捡，我不会笑你。”

陈宇转身盯着顾魏，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比如“你好像在这边过的不错”或者“早点回来。”

但现下这些话他又不想说了，他只想从那张冷淡的脸上，看到些别的表情，例如担忧或者歉意。

“顾魏，跟我道歉。”

这句话让顾魏的理智回来了，他没有去接陈宇的台阶，甚至有些恼怒。

“陈宇，为什么要来德国，我有没有警告过你！”

陈宇快步走到顾魏前面，带着点压迫性的气势：“你应该跟我道歉。”

距离太近了，近到顾魏可以看清陈宇耳朵上又多了一道伤，这伤时间应该是有点久了，否则不会是浅褐色的。

他被搅的心烦意乱，执意说：“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如果你真的没话对我说，我会离开。”陈宇忍住没有上手捏顾魏的肩膀，只是死死盯着问：“你有吗？”

顾魏攥了攥拳心，焦躁缠着怒意不断爬升，脑子里不断回旋着下午教授刚刚说过的话。

“没有。”

陈宇盯了他很久，久到顾魏感觉对方涌动的情绪，最后全都散干净了。

“好。”陈宇说完开门走了。

Felix听见声音开门出来，看到客厅满地的垃圾有些意外：“顾，你们吵架了？”

说完他又看向门边被遗落的雨伞，好意提醒道：“你朋友好像忘拿伞了。”

见顾魏不为所动，Felix上前又问：“需要帮忙送吗？”

雨比之前更大了，隔着窗户就能看见，顾魏不耐烦地抬眼：“Felix，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死心吧。”

顾魏拿伞追出去，却没走几步，因为陈宇就在门口的屋檐下站着，好像在等雨停。

真蠢，顾魏心想，这雨明显没那么快停下。

陈宇听见声响，很快就迈进雨里，顾魏不想裤子再打湿一次，就在屋檐下喊：“陈宇。”

这次陈宇没有停下来，脚步越来越快，顾魏突然就很担心，怕原定好的场景会被击碎，最终还是撑伞追上去。

“你的伞。”

陈宇盯着顾魏的脚，语气又冷又淡：“回去。”

顾魏把伞塞到陈宇手里，又说：“我没伞。”

一把伞给了陈宇，顾魏就没有了，其实就十几米，但雨又偏偏大到足够打湿全身。

“为什么要出来？”

拖鞋被打湿了，顾魏立马觉得脚该洗了，他低头有点烦的说：“你没伞。”

再站下去可能都会湿透，陈宇只能送顾魏回去，两人又很滑稽的回到屋檐下，顾魏没有马上进去。

陈宇就问他：“还有话说？”

“住哪？”

“还没订。”

“你没行李。”

陈宇只能承认：“酒店。”

顾魏点头又问：“什么时候的机票？”

陈宇没有马上回答，直到顾魏的视线，从脏掉的拖鞋上移上来与他对视，才说：“后天。”

顾魏应了声，还是没有进去，陈宇也不急，两人就在屋外干站着。

这里不像国内，大多都是低层建筑，顾魏住的宿舍公寓就是，小三层，红砖斜瓦，位于旧城区。

旧城有旧城的好，风格文化特别明显，适合陈宇这种新来的外国旅客欣赏。

“很危险吗？”顾魏问。

涉及任务陈宇总会保持沉默，这点顾魏早就习惯了，行程保密，任务保密，什么都是保密的。

他能做的永远只有一件事。

“有话说吗？”陈宇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顾魏正欲开口，Felix突然从屋里探头出来：“顾，你的蒸锅叫了。”

“我马上进去。”顾魏说完又转回来看着陈宇，视线只到胸部位置：“不是要等雨停吗，可以进来等。”

老婆闹脾气，陈警官言出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