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苦涩的吻

很疼吧。

肖战呆呆望着王一博被光影拉长的落寞的影子，手心里落了空。

刚才那种温热的触觉还有所残存，他虚虚抓握几下，指尖痉挛，似乎是在回味和王一博每一次来之不易的接触，然而这些瞬间都好像雨天的雾气，晴天的泡影，转眼就会消失不见。

终究抓不住的。

王一博像风一样自由又肆意，他活在自己封闭的世界，不需要和任何人产生羁绊，哪怕是出于爱人的好意和怜惜，都会让他觉得是甩不掉的负担和累赘。

说白了，王一博不想牵连任何人，更不想依靠任何人，这其中不仅仅是包括肖战在内，而是首先排除肖战。

他们明明算得上是彼此亲近的人，肖战却成为了王一博推得最远的哪一个。

意识到这一点后，肖战有些难捱的捂住了胸口，感觉自己疼的要不能呼吸了，每一次起伏都带来尖锐的钝痛，像是所有的寒风齐齐涌进胸腔，在里面杀戮横扫。

他理解王一博，心疼王一博的脆弱，肖战知道自己提钱的行为伤到了对方的心，是他没有把握好分寸。

但王一博又······何至于这么狠心呢？把话说到这么绝，自己就不疼了吗？

失去明明是相互的。

肖战倔强的别开头，黑暗里眼泪又不争气的往下掉，趁着光线泛出好看的光泽，可惜王一博始终垂着脑袋，喝他那罐已经见底的啤酒，有关于爱人的脆弱什么都看不见。

“你——”

肖战的语气越发哽咽，竭力压制住哭腔，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同样狼狈，仍旧保留最后一份希望不死心的追问他：

“确定吗？你想好了吗？”

王一博选择保持沉默。

肖战又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你舍弃掉我都这么的轻易，我想你也不会愿意给我答案，我也知道，爱的多的人一定会先掉眼泪，我认的，我知道你没那么爱我，我都清楚。”

“不然你也不会一次次都不把我的真心当一回事。”

他吸了吸鼻子，好像已经藏不住哭腔，索性破罐子破摔，挣扎着说出最后几句话。

“如果我走了，就真的不会再来找你了，王一博，我马上三十岁了，早就过了冲动的年龄，这样破釜沉舟的勇气，我这一辈子有且仅有这么一次，我很希望你能回头看看我，珍惜我。”

“我们有话说开，有事情就解决，好吗？我很怕其实你需要我但是你不肯讲，我只是想任何你想我的时刻，我都能在。”

“我也不是那么的······”他抹光不断流淌的眼泪，整张脸都湿透，像是浇了一场滂沱的大雨，站在里面无助的哀求。

“那么的贱。我也有自尊心的，我只是爱你而已啊，我错了吗？”

“磕哒——”

是易拉罐被捏瘪的声音，王一博垂着的头终于仰了起来，有些痴痴的自下而上望向肖战那张哭花的脸，静静凝望。

半分钟后，肖战以为王一博不会再讲什么了，他才支撑着自己起身，高大的背影挡住了楼道里唯一的光源，在肖战身上笼下厚重的影子，肖战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迫。

王一博滚烫的酒气喷洒到他的耳廓，比KTV那晚要烫得多得多，即使很困难，但肖战还是望见对方眼球上攀爬的红血丝，王一博的状态看起来有点骇人。

对方轻笑一声，似是自嘲，或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

“肖战。”他喊他的名字。

“我们之前连面都没见过，你觉得你爱我什么？”

王一博语速很快，听起来不像刚才醉意那么明显，也许他根本没有醉，他比任何人都太清醒了。

咄咄逼人的态度让肖战心里不痛快，他不允许王一博质疑他们之间的爱，如果对方非要他在这里说，肖战当然能掰着手指头细数出好多王一博的优点和好的品质。

然而对方压根不打算给他辩驳的机会，“爱我别扭的性格吗？爱我对你爱答不理，冷暴力，还是分手后的绝情？这些不都是你说的我的缺点吗？肖战，你知道的，我不会爱人。”

“我是真的不会爱人，我没有能力，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妄图拯救我了，成吗？”

“我不需要你，也——”

背对着光，肖战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如何，王一博狠狠咬了咬牙，口腔里泛起一股熟悉的属于血液的铁锈味，往下一咽。

再开口居然是诀别的话，“也永远都不会想起你，别自作多情了。”

“网恋，别当真，大家都是玩玩。”

王一博的手搭到门把手上，只需要按下去就能让外面所有的光亮毫无顾忌的倾撒进来，将他们笼罩，而肖战瞪大了眼睛，双眸里充斥着散不尽的泪花，半天再也砸落不了任何一滴。

“你——”

王一博不肯再给他说任何话的机会，让自己如此绝情是一件极度痛苦的事，他已没有精力再互相拉扯，只求肖战消停点儿，听话一点，回去以后乖乖收拾行李回北京，重返他之前灿烂的生活。

“走吧，我刷卡送你下楼。”

“不用了。”肖战制止他，转为镇定的语气似乎是临时下了某种决心，“不用你的帮忙，我走楼梯下去。”

他抱起猫，小黄刚才一直很安分，很像那种知道父母争吵而小心躲在一边的小孩，直到窝进肖战怀里才弱弱的“喵”了一句，这让肖战的眼泪又开始有绷不住的趋势了。

外面隐隐约约有争执的声响传来，此时楼梯间的环境压抑的可怕，也安静的可怕，连彼此剧烈的心跳都可以听到。

那争执声渐渐的变大了，就连门板也抵挡不了其中夹杂的一些污言秽语，肖战窥见王一博的身形明显一僵，握着门把的行为也不再进行下一步，他也在听。

“同性恋就是事实！这个根本治不了，妈你能不能别闹了，房子要卖就卖呗！我弟都同意卖了，你在这纠结什么！”

“你弟弟他就是一时糊涂！是啊，卖了好啊，卖了给你老公填赌债，我们一家子都毁你们两口子手里！”

“妈你能不能小声点！一会儿他该回来了！”

“怎么了？我就要说，谁家姑爷结了婚还住在我们家，赖着不走，以前看他有点本事，谁知道是这么个货色！”

“那我离婚好不啦？”

“你离婚，孩子这么小，你离啊，让他把我们厂子也还回来，我们家经营了一辈子的服装厂！有没有钱还！”

字字句句像一根根泛着寒光的针，毫无阻碍的扎进王一博的心窝，手背上青筋暴起，他觉得自己好像死了，死在这个难堪的雨夜，死在自己爱人的面前，那么的肮脏与赤·裸。

王一博深吸一口气，认为自己干脆豁出去了吧，等肖战离开，离开后他就去死，他想好了，三十楼就可以，他没得挑了，也没得等了。

这样糟心的日子，永远看不到希望的阴暗生活，不要也罢。

王一博本以为刚才已经把话说尽，没想到还是让肖战撞见了自己藏得最深的一幕，他的喉结滚了几遭，口腔里的血腥味更重了。

就这样吧，他想，不会有比这更烂的结局。

也好，这样肖战知难而退，总省了他更多的口舌。

就在王一博更绝望之际，一双干燥的，温暖的手搭上他的耳朵，用尽全力捂住，将所有刺耳的声音通通与外界隔离。

肖战强行把他的身体掰回，额头抵住对方的额头，深深凝望着他的眼睛，王一博看见肖战下睫毛上一颗豆大的泪滴慢慢滑落了，滴在他的唇瓣上。

顺着唇缝流进口腔里，咸的，涩的，还很苦。

肖战捧着他的头，眼神很温柔，很坚定，侧过半张脸轻轻将一个吻落在他的嘴上，停顿片刻后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昏暗又狭窄的楼梯间，他们鼻梁相抵，肖战嘴巴张了几下，说了几个字。

一向对唇语没有研究的王一博居然意外看懂了。

肖战在说：宝宝，不要听，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