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凌晨一点，肖洒等在深夜昏暗的街角，看着街道尽头拐角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

那里有个日本兵营部的后门，偶尔会有想找点乐子的日本人从那里出来，不过肖洒的目的并不在这上面，他在等人。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冷空气里裹着烟草的味道，肖洒迅速转身看向来人。

叶秘嘬了一口嘴里的烟，然后就随手丢在路面，锃亮的皮鞋踩上去反复蹍灭。一双眼睛紧盯着肖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么晚了，你这样好看的人在这可不安全，在等人？”

“先生在问我？”肖洒出于警觉，已经悄悄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言语间和对方打着迷糊。

“这附近只有你和我，我不问你，难不成是问鬼？”

叶秘看见肖洒眼睛里划过的紧张，太嫩了，不是说长相。这么容易被捕捉到情绪，欠练啊。

“这里不安全，前边巷子前几天有两个日本官兵被打死了，下着大雨没人看清是谁，这几天那里边一直憋着火，你碰上去没得搞。”

肖洒微微笑着：“先生，很抱歉我没有听懂您说的什么？”

“肖洒，男，23岁，毕业于圣约翰，是京沪火车线列车员。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叶秘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又靠近肖洒一些，对着他耳边说：“还要我详细说一下你是怎么加入组织的吗？”

肖洒瞬间瞳孔放大，随即露出匕首刺向叶秘，却早被对方洞察到，握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也被对方控制，钳制在了一起。

“遇到身份暴露的危险拼死一搏是不错，但是你应该想到，我对你早有准备，如果真是敌人，那么我一开始就不会过来，直接在远一点的位置一枪崩了你，毕竟这里只要死的不是外国佬都不奇怪。”

叶秘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冷漠的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

“你是谁？”肖洒回过味儿来，自己的信息能这么透明，排除掉敌人，只能是自己人。这可不好确定，毕竟自己暴露得很彻底。

“我就职于市政府，在费金文手下，平时也住在费公馆。你可以叫我叶秘，不过特殊情况需要联系我的时候，要叫我锦绣。”叶秘说完松开了肖洒的手。

顾不上手腕的酸痛，肖洒的匕首没有被夺走，他一直拿在手里表面镇定：“叶先生，或者锦先生，我没有时间陪您玩角色扮演的游戏。这么晚，您过来搭讪我一时自卫过当攻击您我很抱歉，我在等人，恕不奉陪。”

自己还是太冲动了，怎么被对方一句揭底的话就出手，万一是诈自己，那不是正好坐实！肖洒心里懊恼，脸上维持着列车员公关的笑容。

叶秘掸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抻平西服上的褶皱，又解开口子从内口袋拿出一样东西递到肖洒面前，是一支玫瑰，带着刺的。

“不容易让人猜到，才是好事不是吗？肖月亮，小月亮。”小月亮三个字是肖洒的代号，叶秘拿肖洒姓氏的谐音打趣呢。

肖洒撇了撇嘴，“嘁”了一声，十分不屑这种玩笑。肖洒把匕首重新收到袖子里，现在否认自己的身份没有意义了，一支带刺的玫瑰是锦绣和小月亮的接头信号。

“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叶秘带肖洒来到一家私宅，已经许久没人住过的样子。

“过两天这里会重新修葺打扫，是我的私宅，挂在一个假名字名下，还算安全。”叶秘在客厅找来两把椅子，用手绢仔细擦过，和肖洒面对面坐着。

“介意我抽颗烟吗？”说完也不等肖洒回答，就掏出香烟盒拿了支烟叼在嘴里，又掏出火机点燃。

肖洒悄悄翻了个白眼，你倒是让我说啊。

“延安那边派我来接应你，从这一刻开始，在上海你我还有其他潜伏者是一条关系线。你才入党不久，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提升自己，成为一名合格的潜伏者。就今天来看，你自己也清楚，你心理素质还差点，有身手但不够利落。”

叶秘说的慢条斯理，这次接头其实也可以算作一次任务，毕竟地下工作者的不确定因素也很多，电报会不会被截获，到点来的会不会是别的党别派来的奸细都另说。这次看，肖洒警觉性还是有的，但缺点要及时补足。

肖洒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在这一点很是虚心好学，虽然他对叶秘这个人感官不好不坏的，但不影响他进步。

“需要我怎么做？”肖洒在座椅上坐得板正，明明神情一本正经。

可在叶秘眼里，怎么......有点想入非非呢......

叶秘看着肖洒清透的眼神，这一张脸，巧夺天工。加一笔艳气太重，少一笔清汤寡水。再加上他身上那股子干净的味道......嘶，想添点东西上去。果然是在混球堆里呆久了，自己都染上几分鬼气。

肖洒看着叶秘用眼神把自己从头扫到脚，又从下移回到双眼对视。对方眼神里好像带着压迫和侵略，让肖洒一股热气席卷全身。

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叶秘突然出声：“从明天开始，特训三个小时。”

“啊？”肖洒没反应过来叶秘的情绪转变。

“你现在还是非正式的列车员，不能随车走运线，趁着这段时间，对你进行特训。”叶秘踩灭烟蒂，站起来拍拍掉在衣服上的些许烟灰。

“是，保证达到标准。”

肖洒敬了个合格的军礼，引得叶秘眉眼染上些许笑意，未来应该会有个不错的同伴了。

两个月很快过去，这段时间，肖洒在叶秘的加训下各方面都提高很多，只是暂时没有任务，没有机会实战。

就在肖洒想着什么时候实践出真章，没过多久他们接到了南京通过地下电台发来的加密急报。

观察田间麻一，获取军方情报。

私宅里，叶秘与肖洒会合，坐在书房桌子的两端，翻看手上获取的任务信息。

“田间麻一，这次日军总务派他来上海监督押运送往前线的一批物资。费金文之前和他有过书信往来，上面大多是一些基本汇报，根据南京的情报，这个田间之前是负责陆军一支军队的步兵中佐。”叶秘一手拿着拆信刀，刀尖在文件上轻点，脑海中整合着信息。

“一个负责军队的中佐，现在却来负责后勤物资的押运，总不能是负责押运的军官临时有事，他来顶班吧。”肖洒开了句玩笑，“大石哥他们给的消息是，与日方比较亲近的供给物资的几个老板，最近只有纺织厂的杜老板接到了供货单。可只是一些棉布纱布，不至于出动一个中佐还有他那一队的兵力。”

“我们要调查的就是这处不寻常，南京方面觉得这次日军安排的行动不简单，要不是田间亲信酒后失言，南京都不会掌握这条消息，所以希望咱们继续监视。我在费金文那只知道田间来沪总共待两天，也就是说他到达上海的第二天就会又一次动身。”

“时间这么紧？”肖洒紧了紧眉头，“这么着急运往前线......纺织厂的货绝对是个掩护，他们运送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这次他们选择乘坐京沪线，现在你已经可以上列车，是你熟悉的地盘，田间后天清晨会到达，也就是明天晚上他会乘坐火车。你需要想办法提前乘坐火车动身前往南京，然后在来沪的路上，争取能接近田间，套取情报。”

肖洒想了想，说：“正好明天晚上是我当值，去不难。”

叶秘轻“嗯”一声：“万事小心，南京会有人接应你，暗号没变。记得，不到万不得已......”

“不要选择自我牺牲！”肖洒抢在叶秘前头说完，冲他挑了一下眉头，说着埋怨的话，“说了多少次，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知道的。”却带着一股撒娇的语气。

“这可是你第一次出任务，好不容易有这么水灵的美人能一起共事，出事了我会觉得很可惜。”叶秘面带挑逗。

“那......叶先生，”肖洒站起来单手撑在桌子上半趴着，另一只手轻抚过叶秘握着拆信刀的手，然后从叶秘手心里拿走拆信刀，“既然觉得可惜，那遇到危险可要保护好我啊。”

“你想我怎么保护你？”叶秘紧盯着肖洒的眼睛，往前探了探身子，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一些。

诱人的玫瑰粉唇瓣近在咫尺，一张一合说：“躲进你怀里好不好啊？”

肖洒说完下一秒，叶秘就要亲上去，肖洒却瞬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在桌子前站直，理了理风衣外套，“时候不早了，我得为明天的任务做准备，叶先生下次见~哦，刀还给你。”说完把刀插在桌子上直立着，上好的梨花木就这么多了一道坑痕。

肖洒可是他们这条线里数一数二的好身手，骄傲着呢。

肖洒离开时大步流星，等书房的门关上，叶秘的姿势才有了变化。靠着椅背，单手摩擦着下巴，二郎腿翘起来的那只脚在空气中轻点，看着拆信刀笑了笑，自言自语：“还以为是朵娇嫩的玫瑰，现在越来越像狡猾的小狐狸，巧劲儿倒是用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