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清晨的阳光从玻璃窗晃进来,不刺眼,但是很亮。
顾羡白被激得眯了眯眼,再慢慢睁开。
四周白乎乎的,是在病房里。
不适散去,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沉睡了很久,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她想拿手机看时间,却发现右手和言溪十指相扣,这样大的动作把伏在病床边睡觉的言溪弄醒了。
“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言溪揉揉迷蒙的睡眼,站起身来用手摸摸她的额头,“还好,退烧了。”
说完又走到柜子前帮她倒了一杯水:“喝点水润润嗓子。”
她的眼圈一片乌青,看着没怎么睡的样子,现在又开始忙前忙后照顾自己,顾羡白有点过意不去。
她很想对言溪说作为普通朋友,你其实不必做到这个份上,即使是两人不小心睡过了,也不用因为这个就对她这样细心地照顾着。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必因为床上那点事就绑定在一起。
但她觉得言溪现在心情很好,隐隐意识到这句话除了挑起矛盾,并没有别的用处,于是默默道了声谢,端起纸杯一小口一小口啜着水。
言溪始终噙着笑意看她,看她起身、看她道谢、看她喝水,眼神柔情又宠溺,含情脉脉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
顾羡白看过言溪的冷笑、嗤笑、坏笑、痞笑、干笑、皮笑肉不笑,独独没见过这种——
怎么说呢,就好像偶像剧里男主角看女主角那种一眼万年、宠妻如命、恨不得把命都给你的痴笑。
她被自己不恰当的比方吓得毛骨悚然,她觉得今天的言溪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昨天下午跟她发脾气的言溪固然讨厌,却有种熟悉的拽劲。
今天怎么变成这样了?被夺舍了?还是自己起床的方式不对?
显然,被人注视着喝水是一件很不自在的事情,特别是像她和言溪还处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关系中,所以顾羡白猛灌一口,想快点喝完,却不留神呛到了,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言溪起身接过她的杯子,又在她的后背拍着,说道:“慢一点,不着急,怎么这么不小心,嗯?”
依然是无限柔情的语气。
但这拍后背的动作却唤醒了顾羡白的记忆,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昨晚自己那不值钱的样子,以那及恍恍惚惚的安抚、低语、歌声。
顾羡白有点羞愧,她最近在言溪面前可谓颜面尽失,本来就老是被她压一头,以后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嘲笑自己。
流年不顺。
顾羡白暗自叹息,偷偷抬头瞄了一眼言溪,发现她也在看自己,嘴角上扬,眼里带着无限宠溺,不禁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昨天下午还在拉着她吵架的人,怎么现在心情又那么好了?
言溪确实心情很好。
顾羡白昨天反反复复发高烧,烧迷糊的时候就开始说胡话。
一开始是“妈,我要喝水”“好热”“难受”这些正常的梦话,所以言溪一直冷脸给她喂水,帮她擦拭身体,给她量体温。
后面言溪见她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都湿透了,想着帮她换身衣服,刚解开扣子,顾羡白突然低声叫了她的名字,后面还带着一串像是撒娇的呓语,听不清楚。
言溪心花怒放,见她难受,便干脆挤到窄小的病床上抱着她、给她唱歌,顾小白竟然很自觉地抱回来了,像只黏人的小狗,还抓起言溪的手贴上自己发烫的脸颊。
言溪很满意,因为顾小白很难受的时候,想到的是她,并不是池悠。
醋意烟消云散。
“今天请假吧,刚退烧还是要好好休息。”
“不行的。”顾羡白下床抱着衣服,“我手头还有4个批捕案件,期限都是7天,有一个还是疑难杂案,需要花很多时间分析、汇报、讨论。”
言溪叹了一口气,知道她是工作狂,也不再勉强,只是说:“那我带你去楼下吃个早餐吧,现在才七点,还早。”
顾羡白踌躇片刻:“……行,我先去换一下衣服。”
言溪眉眼弯弯地调侃她:“在这里换就好了,又不是没看过。”
顾羡白炸毛,朝她挥挥拳头:“你再说!”一头钻进厕所去了。
像只气鼓鼓的河豚,可爱。
言溪现在觉得她哪哪都可爱,以前倒是没发现,顾小白竟然是这样可爱的一个人。
印象里,她总是一身帅气的检察院制服,坐在法庭上冷静地分析案件的清冷检察官,待人接物很是进退有度,有分寸感。
工作上很成熟的一个人,那次酒后事件大概是她这么多年最出格最放肆的行为了。
不过想想也是,她毕竟才26岁嘛,整整比自己小了5岁,肯定还保留着小女生该有的天真和活泼。
反观自己,自己已经31岁了,是有点大了吧。
言溪用手机屏幕的反光看了一下自己的脸,她听说,女人过了30岁就大不如前了,怎么保养都抵不过胶原蛋白的大量流失。
好像是真的,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的弊端体现出来了,眼睛有点肿,眼圈乌青一片,像只熊猫,脸色和嘴唇也有点苍白。
仿佛自己才是病人。
怎么办?顾小白会不会嫌自己老?她记得,顾小白那个流里流气的前任好像跟她是同学,那就是同岁了。
言溪一向对自己的外貌很自信,她是那种很张扬的漂亮,浓郁凌厉的眉眼,带着攻击性的长相,跟顾羡白清冷内敛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可以说,她天生长着一张律师的脸——睿智、世故、锋芒毕露。
“自卑”这个词从未出现在她的字典里,但现在,她居然在怕自己被顾羡白嫌弃,可能真的是很在乎她了。
好在她们有了一点除工作之外的交集,虽然很狗血,但至少让她见到另一面的顾羡白,她会好好把握的。
言溪思绪万千,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同涌上来。
顾羡白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呆呆对着手机,时而敛眉叹息,时而情绪高涨,时而黯然失色,时而笑容神秘。
一副神经质的样子。
顾羡白:……
不知道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女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清晨街上的车还不太多,两人并排步行出门,进入一家早餐店。
言溪有洁癖,嫌弃地擦着椅子和桌子,一遍又一遍,擦完又拿纸巾不断搓着自己的手,没完没了。
顾羡白托腮看她忙活,有被无语到:“节俭,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我没有美德。”言溪笑吟吟看着她,“帮你点了白粥和咸菜,你病刚好,现在只能吃这些。”
于是顾羡白就这样看着自己面前的清汤寡水,以及言溪面前丰富多样的煎饺、糕点、肠粉、鸡蛋卷、油条、豆浆……
色香味俱全,香气四溢。
她咽了咽口水,咬牙切齿笑道:“言溪。”
“嗯?”微微抬眸,撩人而不自知。
“我谢谢你。”
“不客气,照顾病人,人人有责。”言溪夹起一个煎饺蘸了酱料放在嘴里,满足地喟叹一声:“香!又香又脆!”
顾羡白:……
幼稚鬼。
一边腹诽着,肚子却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顾羡白没办法,只能尽量忽视言溪大快朵颐的夸张动作,默默舀着白粥,没滋没味地吃着。
她忽然应景地想起一句话:在别人饿肚子的时候,小声咀嚼也是一种礼貌。
可见,言溪是个很没礼貌的人。
她赌气嚼着咸菜,眼前的空碗突然被夹进一个煎饺,接着每样食物都放了一小块,小碗很快堆满了。
“每样只能吃一块,多了怕肠胃受不了。”
仍是一副贱兮兮的样子,顾羡白却发现言溪其实只吃了豆浆油条和煎饺,其他动都没动过。
不喜欢吃,那为什么要点这么多呢?
除非是点给自己吃的。
“谢谢你。”这回是真心实意的了。
“怎么总是嘴上说啊,能不能来点实际的?”言溪发挥了商人讨价还价的本性,“比如,今晚带点儿小孩子过家家的零食,来我家……”
“闭嘴,讨厌你!”
“是嘛,可我喜欢你。”表白的话就这样一不留神从言溪嘴里跑出来了。
顾羡白惊诧地抬起头,她以为言溪轻佻惯了,这也是她轻佻的表现。
虽然她隐隐感觉得到言溪对自己有好感,但这脏兮兮的早餐摊也太不像用来表白的场合了。
倒像是缺乏诚意的临时起兴。
据她了解,言溪这种精致做作又骚包的女人想要表白,最低配置也是订一间豪华套房,地面上铺满花瓣和蜡烛,蓝牙音箱播着轻音乐,氛围灯开起来,然后捧着火红的玫瑰花……
等等,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但言溪笑意粲然地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凤眼柔情似水,毫不掩饰眼底浓重的情愫,像盛满爱意的海洋,让人忍不住想沉迷其中。
她又认真地问道:“所以,顾小白,你喜欢我吗?”
做久了律师,言溪给人的感觉一向是傲气凉薄,不通情感的,但这一次,她很认真。
这种认真透过眼里的忐忑不安表现出来了。
顾羡白一时好像忘了怎么呼吸,连心都狂跳起来,还没等她细思这种狂跳的含义,言溪却又说:“先别急着答复,咱们周三要开庭,得先吵完那一大架,吵完你再答复我吧。”
顾羡白:……
好吧,就连被表白,主动权好像也掌握在表白的人手里。
给她点时间思考也好,她现在确实给不了答复,她需要一些时间,来审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恋爱对她来说不是寂寞无聊的时候的消遣,如果认定言溪,她会对她负责、对她好,会计划着和她的未来,会考虑职业回避制度……
太多了,她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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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