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早知道褚忘会来,李祥云早就在慈宁宫门口候着了,李祥云旁边,还站着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对褚忘行了个礼,“臣女参见安澜王。”
褚忘扶了她一把,“惜筠,不必行礼了。”
少女仰头看他,咧着嘴笑了起来,一把抱住褚忘的胳膊:“褚哥哥,我好想你啊,你近日去了何处,怎么许久不来看我?”
褚忘摸了摸她的头:“近日忙。”
刚进内殿,就听见一道略带疲惫的声音:“安澜王来了?”
“是,”李祥云应道。
榻上躺着一个貌美的妇人,身着一身朱红色绸缎宫袍,袖口缝着金丝细线,浅色束腰,衣摆上还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雍容华贵,手上戴着金镶玉手镯。她靠在榻上,虽人已过中年,却看着仍是十分年轻。
如今的太后谭潇悦并不是庆仁帝的亲生母亲,庆仁帝的生母乃是先帝的贵妃,但却在庆仁帝十岁的时候因病离世。自此,庆仁帝便寄养在谭潇悦膝下。
谭潇悦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憔悴。
谭潇悦瞥了一眼谭惜筠:“没个姑娘家的样子,成何体统?”
谭惜筠松开搂着褚忘胳膊的手,暗暗吐了吐舌头,“褚哥哥,姑母近来心情不好,你别惹她。”
还不等褚忘回话,谭潇悦说:“惜筠,你去偏殿,把女红绣完,”然后就让宫女把谭惜筠带了出去。
褚忘坐到了谭潇悦对面的软榻上:“姨母,近来身体可好些?”
谭潇悦咳嗽了两声,勉强点了点头:“好多了。”
谭潇悦是褚忘母亲的表妹,只不过谭潇悦是由二房生的,褚忘母亲才是正房嫡女。
谭潇悦伸手拿出托盘里的白玉茶壶,倒了两杯,说道:“近日南疆新贡的,应是叫什么千岛玉叶,你尝尝,要是喜欢,便让司琴给你装些回去。”
褚品接过,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说道:“茶是不错,只是侄儿喝不惯这南疆的茶,还是不必麻烦司琴了。”
“那便算了,近日朝中动荡。你在朝中还需万事小心,保全自己。”
“我明白的,姨母。”
“结果如何了?五皇子,是释是,还是……?”
谭潇悦接过司礼递来的汤婆子,抬眸看向褚忘。
“姨母想的不错,五皇子无罪释放了,陛下念及与他骨血之情,留了他一命。”
“又是一个人人称颂的好名声,”谭潇悦冷笑一声。
大宣朝,长久以来需要的是因为仁君,常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庆仁帝挣得,是民心。
仁政,是宣朝长久以来的政治。
褚忘沉默的又喝了一口茶水,并不回答,防人之心,还是不可无的。
谭潇悦问道:“春节宴,办好了,是一门美差,要是办不好,可就是份苦差了。”
也确实如此,春节宴是一年之中最隆重的一次宫中宴会,上至皇帝后妃,下至高官大臣,都会参加。
“姨母,近日天凉,多注意保暖。”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后,褚忘便告辞离开了。
今日终于不再下雪,天气已经转晴,太阳暖洋洋地挂在空中。
“该去接那崽子出来了。”褚忘低声喃喃,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朝大理寺的方向而去。
庆仁帝算是把雁簪缨全权交给了褚忘,甚至连接人都要褚忘亲自去办。
雁簪缨靠着监牢中冰冷的墙壁,他自烧退之后,本以为会回到那个脏乱差的地牢,结果这么长时间,却并无一人来带走他,甚至还有守卫定时送饭来。
褚忘推开监牢的门,听见声音,雁簪缨猛地回头去看,看着雁簪缨的动作,褚忘不由自主的笑了。雁簪缨猛然警惕的动作,好像一只炸毛的狐狸。
看见是褚忘,雁簪缨愣了一下。
“走吧,”褚忘眼眸中还带着笑意。
“去何处?”
“带你出去。”
“出去?”雁簪缨惊叹一声,“我能出去了?!”
看着褚忘点头的动作,雁簪缨眸亮了起来,行动迟缓的下了床
倒不是他不想动作快一点,只是旧伤未愈,新伤又添,连下床都很勉强,实在力不从心。
有褚忘带着,一路畅通无阻,并无守卫来拦。雁簪缨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那日我高烧昏迷之中,听到一个声音,是你么。”
虽然是疑问句,但雁簪缨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褚忘猝不及防了一下,承认:“是我。”
“谢谢,”雁簪缨声如纹纳,小得可怜。
褚忘听清了,他突然正了神色:“不必客气,但我那天的话,全都是事实,你既出来了,还是好好思虑一下。”
雁簪缨低下头,眼睫轻颤:“我以为……你不会再管我了。”
“这并不冲突。”
雁簪缨恍若未闻,不知在想些什么。
褚忘已经提醒到底,也不再说话了。
“外面冷。”褚忘把一个黑色的披风递给雁簪缨,“别再生病了。”
雁簪缨没有推辞,结果披风披在了身上,他本就穿的单薄,又大病初愈,此时如果再着了风,是会死人的。
这时已然正午,太阳高高的悬挂,在昏暗的牢里待了那么久,眼睛受不了强光的刺激,雁簪缨便伸出手挡在眼前。
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是久违的温暖。
逐渐适应后,雁簪缨放下手。
褚忘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块玉制的牌子,牌子下还挂着纯白的流苏。他的手伸到了雁簪缨的脸前,雁簪缨一时忘了躲,被人着了道。褚忘捏住了他的脸,用拇指擦掉了他眼角干涸的血迹。
褚忘把令牌递了过来:“如果无处可去,就来安澜王府找我,我养你。”
雁簪缨还有些呆滞,讷讷的接过。
看他收下,褚忘转身离开。雁簪缨站在原地,深深看着褚忘离开的背影,半晌,回过神来,悄悄离开了皇宫。
雁簪缨看着手中的玉牌,使劲握了握。
他仰头看了看已经被蜘蛛网和灰尘堵住的牌匾,心中说不清是无奈还是自嘲。
几年前小舅给的宅子,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这座宅子,是雁簪缨小舅余济南送他的15岁生辰礼。当时雁簪缨嫌齐位置偏僻,一直搁置着,不料如今竟成了唯一没被收走的东西。
花了些时间打扫出今晚要住的屋子,雁簪缨坐在浴池里,“不知思弦如何了。”
浴池边上飞来一只乌鸦,这畜牲生的奇怪,通体火红,似一团烈焰。
雁簪缨伸手,乌鸦跳到了他的手背上。
雁簪缨解下乌鸦腿上绑着的信纸,展开看了一眼,就放到屋檐上挂着的油灯上烧成了灰烬。
雁簪缨语气有些发沉:“雁长鹤要回京了?”
他把乌鸦往天上一抛,乌鸦展开翅膀,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雁簪缨仰头看了一眼:“今晚的天上有星星。”
后宫之中,动荡不断。
坤宁宫
白茶快步走了进来:“皇后娘娘,探子来报,大皇子殿下不日便要回京了。”
正在涂胭脂的薛池月手一顿,“是吗?皇儿要回来了?”
“是。”
“京中众人知道吗?”
“消息隐秘,是白羽传回来的,京中知道的人不多。”
薛池月说道:“把这个消息宣传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好的。”
白茶还未出去,一个小太监便慌忙的冲了进来。白茶一把扶住他,责怪道:“如此莽撞,冲撞了皇后娘娘怎么办?”
“无妨,”薛池月淡淡的看向他:“何事如此着急?”
“杜贵妃来了?”
白茶薛池月对视一眼,薛池月眉头狠狠一皱:“让她进来吧,本宫倒是要看看,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宣杜依依进殿后,门口便出现了一个弱柳扶风的美人。今年的杜依依不过也才二十四五岁,乃是十一皇子的生母。
“杜妹妹来了?听闻妹妹前些日子中了风寒,今日怎来我这宫里了?”薛池月上前想扶她。杜依依一把挣脱,推的薛池月一个踉跄。
“姐姐可别怪妹妹,只是妹妹身子还未好,别传染给了姐姐。”
薛池月收回了手:“妹妹既然知道会传染给本宫,那还来坤宁宫干什么?怕不是故意的?”
杜依依收了笑容:“姐姐是怪妹妹了?”
“怎么可能?开个玩笑而已,妹妹别放在心上。”薛池月吃了一口桌上的凤梨酥。
“薛池月,你如今不过是一个失了隆恩的人,装什么装?”杜依依露出了本性。
“杜依依,即便本宫没有圣宠,可也是真真正正的中宫皇后,即便你有皇上的宠爱,一时风头无两,可你始终是一个妃子。本宫才是陛下唯一的皇后,你倒是看看,皇上会不会为了一时的新鲜感废了我? ”薛池月笑了起来, 盯着杜依依的双眼。
“本宫乏了,白茶,送客。”
“请吧,贵妃娘娘——。”
“薛池月,你个……”
声音逐渐远去。
“娘娘,您不生气吗?”白茶小心翼翼的看着薛池月。
“我为何要生气?”薛池月好笑的从镜子中看着白茶。
“您与皇上青梅竹马,15岁时嫁给太子为太子妃,如今相伴二十余载,皇上的嫔妃逐步增加,后宫年轻漂亮的美人也越来越多,刚刚杜贵妃那么嘲讽您,您不生气吗?”白茶有些疑惑。
“生气又有什么用呢?我作为皇后,还能阻挡他纳妃不成?”薛池月语气平淡。
“不偏爱,懂节制,方得长久。”
“我在这宫墙里困了这么多年,为何能稳稳坐着皇后的位置?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家世,更是因为我懂得宫中的道理。最是无情帝王家,如果我像杜依依那样,恐怕没几年就会被安插个罪名丢到冷宫去了。”薛池月自嘲一笑。
“那娘娘您后悔吗?”
“当然,不过再后悔有什么用呢,我从一出生就注定要成为太子妃,如果可以,我宁愿出生平淡,这样过得也潇洒自在。何须困在这深宫大院里。”
这是年轻时的薛池月一步一个脚印,逐渐摸索出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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