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美人关

肖战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面前的东西，犹豫间拿了一把梳子。

木梳很快就通开了乌黑的头发。

接着下一步，肖战犯了愁。

他是会束发，但是女子的发髻他不会弄啊。

昨晚那么折腾，头发早就乱了。

铜镜里的美人儿看着自己的头发愁得抿紧了唇。

瑀国带来的随从和侍女，都不是肖战的人。

一个落魄皇子，自己过的都和下人一样，哪还有什么自己的人。

肖战犹豫着要不要喊侍女进来。

按理来说公主使唤婢女梳头再寻常不过。

可是肖战向来多疑，他对任何人都不放心。

万一跟着他来的人是宁贵妃派来的，又或者是瑀帝安插的眼线…

都不行。

没办法，只能自己来了。

等王一博从屏风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正在和头发斗争的肖战。

肖战歪着头，因为注意力集中，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仍是认真地抠着头发。

王一博愣了一下，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肖战的手比王一博的小很多。明明个子很高，但是手却足足比王一博小了一圈。

葱白的手指在黑发的衬托下更白了。

那双指节分明的手明明能极利落地拔出匕首，杀人于无形，而此刻却被区区几缕青丝搞的慌乱匆忙。

王一博无意识地弯了唇角，轻咳出声。

肖战梳头的动作明显一顿，接着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墨雨，你进来。”

话音落，墨雨就掀开了帘子，右手放在左胸前，微微欠身，“可汗。”

王一博抬了抬下巴，“帮王妃梳头。”

“是。”

肖战闻声刚准备回头，墨雨就站到了肖战身后，“殿下坐正。”

墨雨的声线很轻柔，有种莫名亲切的感觉。

肖战微微颔首，坐正了身子。

墨雨先拆掉了肖战原本弄的几个发结，接着用梳子把头发通顺，随后手指就灵活地摆弄着肖战的头发。

肖战透着铜镜，惊喜的看着身后的人，“墨雨你的手真巧。”

墨雨浅笑着，“殿下谬赞。”

肖战终于驱散了愁容，弯着眼睛一展笑颜。

墨雨站在肖战身后没一会儿，就弄好了一个很漂亮的发髻。

墨雨松了手，肖战左右偏了偏头，“编的真好。”

墨雨温和地笑着，弯腰拿起梳妆台上的珠钗，戴到了肖战头上。

“好了。”墨雨收回双手，从肖战身旁撤开一步，方便肖战照镜子。

肖战没再细看，扫了一眼铜镜就站了起来，“麻烦你了。”

墨雨摇头，“殿下随我去用膳吧。”

肖战出来的时候，王一博已经坐下了。

方才他本想着等肖战弄好头发，一起出来的。

可是不知怎的，他看着墨雨站在肖战身后，两个人离得很近，还有肖战看向墨雨时眉眼间似有似无的笑意，王一博没由来地有点烦。

一时间又想不出是源头，索性直接出去了。

肖战跟在墨雨身后，出来之后墨雨就侧身站在了旁边。

王一博这才看见了打扮好的肖战。

蓝紫色的衣服衬得肖战白皙透亮，束腰将腰线勾勒的很完美。

王一博看了片刻，错开了视线。

“殿下坐。”

墨雨伸手示意肖战坐下。

肖战颔首，理了理袖摆跪坐下来。

王一博默不作声，抬眼看向肖战身边的墨雨。

墨雨会意，拿起肖战的碗，给人盛粥。

“不用，”肖战不习惯有人伺候，也没人伺候过他，开口想要制止墨雨，这时肖战才发现桌子上摆着的饭菜都很清淡。

唯一一道肉菜还是手撕的白肉，看着就很清爽，没有一点油花。

肖战扫视了一遍桌子，最后视线落在了王一博脸上，想要制止墨雨的后半句话没能说完。

“殿下。”

墨雨盛好粥，放在肖战跟前。

肖战收回视线，“谢谢。”

昨晚吐了一顿，现在还真有点饿，肖战拿起勺子喝了起来。

王一博对吃的不挑，早上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下人在布菜。沙陀这边风沙大，植物种子稀有，所以桌上的餐食大多都是牛羊肉这一类。

王一博看着桌子上摆上来的烤羊腿，沉思片刻，脑海里满是昨晚肖战疼的满头虚汗的样子。“撤了，”王一博跟一旁的侍女说道，“换些清淡的来。”

看着肖战一勺一勺地喝着粥，王一博微微弯了弯唇角，随手拿了一块馍，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肖战喝了两碗粥，肚子舒服多了。

放下碗筷的两个人视线相交。

“吃完了？”王一博率先开口道。

肖战点了点头，脑袋上插着的珠钗跟着晃了晃。

王一博视线在那只钗子上停留了一会儿，“嗯，一会儿还有一场大戏要演。”

“好，放心，我会配合好的。”

肖战答道。

王一博挑了挑眉毛，先一步站起身来。

肖战也站了起来。

这时帐篷外来人报：

“可汗，摄政王求见。”

站起来的两人对视一眼，王一博勾唇，贴近肖战身侧说道，“期待大皇子的表现。”

“请摄政王进来。”

王凛进来时，肖战背对着门口，站在王一博身侧。

“可汗。”王凛抬起右手准备朝王一博欠身行礼。

王一博看着他要弯不弯的腰，扯着嘴角开口，“大哥来了，你我兄弟，拘什么礼，大哥你坐。”

王凛脸上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纵然六弟客气，这尊卑还是不能忘。”

王一博觉得好笑，话里说着尊卑，嘴里喊的却是六弟。

一如既往的虚伪。

王凛在堂下坐好，一贯的笑容挂在脸上，“六弟身旁的是？”

王一博早就料到这人会往肖战身上引，“别哭了，大哥问你话呢。”

王一博伸手去拉肖战，肖战顺着王一博转过身，红着眼眶开口道，“大、大哥。”说完就怯生生地低下了头，王一博作势把人拉进怀里，直接让肖战坐在了自己腿上。

“大哥别见怪，昨晚她跟我闹脾气，我搞得有些狠，她有点被我吓坏了。”

王一博垂眸，爱怜地捏了捏怀里人的耳朵，肖战配合着一躲，把脸都埋进了王一博怀里。

王凛脸上挂着笑，心底却嫉妒得发疯。

如果没有王一博救驾，如今坐在堂上的应该是他才对。

王一博笑出声，“让大哥见笑了。”

王凛回过神，“哈哈哈，哪有，看着你们恩爱，我也放心了。”

王一博看着王凛，还真挺佩服他的。

这表面上的功夫，王凛做的是真的好。

“大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王一博先一步问道。

王凛作势准备站起身，“欸，”王一博出声制止，“大哥坐下说便是。”

王凛本就没想起来，于是笑了笑，坐着说道，“没什么大事，大小事务我都处理的差不多了。”王凛看着视线根本没有分给自己的王一博，继续说道，“只是这军队的操练，怕是不能停，六弟身上还有伤，不如先把兵符给我，毕竟练兵一事耽搁不得。”

王一博原本认真地研究着肖战的头发，听到王凛提到兵符的时候，目光才落到了王凛身上，“大哥想要兵符？”

王凛对上王一博的视线，忙站起身，“六弟莫要多心，我也是替沙陀着想，我们和相邻部落的矛盾大多依靠武力解决，我们沙陀每次之所以能取胜，靠的就是善战的骑兵，所以这兵不可不练啊。”

王一博沉默着看着堂下供着身子的人，眸光中的狠厉在王凛直起身的前一刻消失，“大哥言之有理，我的伤，不碍事的，大哥放心。”

王凛没想到王一博会拒绝自己，眼神有些失望，“啊，六弟倒也不必勉强……”

王一博忽然笑起来，把王凛弄得一愣，“来，心肝儿，你跟大哥说，我这伤碍不碍事儿？”

说着王一博颠了颠腿。

肖战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怀里起来的时候牙根都要咬碎了，扫过王一博的目光里感觉都夹着好几句脏话。

肖战轻轻地“嗯”了一声。

王一博又是一阵大笑，“哈哈哈，大哥听到了吧？”说着还搂上了肖战的腰。

肖战强忍着打人的冲动，内心骂了王一博不知道多少遍了。

王凛沉默片刻，扯出笑，“哈哈哈，六弟无事就好，那我便告退了。”

“大哥慢走。”

王一博悠悠地说道。

王凛挂着笑容后退几步，转身的瞬间就换下了笑容。

王一博看着王凛走出帐篷，还没等他说话，肖战就立刻从他腿上起来了。

王一博揽着人的手还悬在空中，“怎么了？”

肖战面色不是很好，“你到底想用什么办法搞他。”

王一博笑了，“自然是美人关。”

肖战看着王一博，半晌收回视线，“我知道了。”

王一博还没来的及再接话，肖战就扭头走了。

啧，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

罢了，“公主”嘛，脾气娇纵些也是有的。

王一博起身准备去军营，王凛应该是昨晚派人偷窥，觉自己不足为惧，所以今日才有些急不可耐，一大早就来要兵符。

王一博一边想着一边走出了帐篷，刚一出来就看到了帐篷外喂马的肖战。

一人一马，一个乖乖地吃草，另一个安静地看着，居然有点和谐？

王一博抬脚走过去，马儿先感受到了王一博的靠近，抬起了脑袋。

肖战顺着马儿的视线，看到了王一博。

“怎么，喜欢这匹马？”王一博伸手摸了摸那只马的脑袋。

肖战的目光又落回马儿身上，“无事可做罢了，看他被栓在这里，有些可怜，就来微微他。”

王一博闻言扭头看过来，肖战垂眸摆弄着手里的草料，神色看不出什么。

一种奇怪的感觉从王一博的心底涌上来。他总能在肖战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然后生出类似同情但又好像不是同情的情愫。

“要不要去骑马？”

王一博开口道。

肖战抬起头，眼眸亮亮的，“我吗？”

王一博点头。

肖战刚要说好，结果开口说的却是，“瑀国长公主，应该是矜贵自持，不会骑马的。”

王一博好像明白了。

“无事，我带你骑。”

王一博不等肖战再说话就直接打开了马厩的门，解开了肖战喂的这匹马，牵着马儿出了马厩。

马儿长得很好，虽然毛色不是一等一的透亮，但是后腿的肉很结实，当是耐跑的好马。

王一博一个翻身就坐上了马背，马儿有些兴奋地叫了一声，迫不及待地原地跺脚。

王一博拍了拍马背，说了声“乖”，然后就朝肖战伸出了手，“来，我带你骑一圈。”

肖战手里还拿着马儿没吃完的草料，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王一博朝自己伸出来的手。

王一博举着手，见肖战迟迟不过来，又开口道，“墨风！”话音落，一袭黑衣的墨风就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接过了肖战手里的草料，“殿下，请上马。”

肖战看了看墨风，墨风没有墨雨那样的亲和力，此刻站在肖战旁边，手里还拿着草料，竟然也没那么严肃了。

“来吧，上来，我带你一起去军营。”

王一博举着手，又说道。

肖战这次没再犹豫，抬手搭上王一博的手，两个人一起提着力气，把肖战带上了马背。

肖战根本记不清自己上一次骑马是什么时候了，一时间竟然有些陌生。

王一博靠在肖战身后，说话的声音好像夹着风似的，“殿下坐稳了。”

话音落，王一博双腿用力，肖战耳边飘过一声清脆的“驾”，马儿驮着背上的两人快步跑了起来。

“驾！”马儿跑起来了，王一博忽然拉住了肖战的手，把缰绳递给了肖战，“来！”

肖战看着手里的缰绳，下意识想回头看王一博，结果却听见身后的人小声说，“大皇子，骑马的时候可不能回头看。”

王一博说大皇子的时候，声音好轻，轻到被风吹走，直直飘进肖战心里。

肖战握紧了手里的缰绳，看着面前辽阔无边的草原，薄唇轻启，喊出了一声响亮的“驾！”

接着又是一声。

两声。

三声。

……

肖战喊得肆意，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风声在耳边呼啸，马蹄落在地上，铿锵有力。

王一博坐在肖战身后，无声笑着。

肖战骑着马，跑了好几圈，脸上笑意不减分毫。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我们去哪？”

肖战微微扭头，问道。

王一博笑着回问，“骑够了？”

肖战点头。

王一博勾着唇，伸手连带着缰绳和肖战的手，一起握了起来，两人之间的缝隙变小。

肖战下意识要松开手，却听到贴在身后的人说了句“别动”，肖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王一博一声“驾！”打断了。

军营离得不远，俩人骑了一会儿就到了。

“吁~”

马儿稳稳停在了军营前。

王一博利落地下了马，朝马背上的人伸出手。

肖战刚要拒绝，忽地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于是边搭上了王一博的手，抬腿下了马。

士兵上前接过了王一博手里的缰绳，牵着马儿去休息。

王一博则是自然而然地牵着肖战往军营里走。

“参见可汗。”为首的将军带着几个副将出来迎接。

王一博挥挥手，“这里是军营，不必多礼，你们继续训练，本汗带着王妃随便转转就好。”

“是。”

几个将军应了声，便真的走了。

肖战跟着王一博在沙托的军营里逛着。

沙陀部落虽然没有像瑀国一样的律令约束，但是这里的军队治军却很严明。

几圈逛下来，肖战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肖彦会决定让自己的女儿下嫁来求取和平。

两人的手一早就分开了，军营中，没什么人会注意他们。

“怎么样，我们沙陀的兵比你们瑀国强吧？”

肖战点头，“嗯，确实治理的很好。”

王一博笑了，“多谢大……”王一博本想喊大皇子，但是保险起见，他还是改口喊了“王妃”，“多谢王妃夸奖了。”

肖战笑了，“你才当可汗几天？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王一博愣了一下，肖战从继位大典结束后，就有点怪怪的，眼下终于好像恢复了点腹黑的模样，有了点苏云纸条里写的样子。

肖战见王一博愣愣地没说话，又开口道，“怎么？我说错了？”

王一博回神，“没，王妃说得对。”

肖战倒是没想到王一博会这样承认，刚要再说什么，就听见了王一博很自信的发言。

“如果是我，这里会被管理的更好。”

肖战原本要讲的话一下子被堵住，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城府极深的狠厉角色，反倒是像一个爱吹牛的毛头小子。

幼稚的得很。

罢了罢了，懒得和他斗嘴。

肖战闭口不言，目光继续看向练兵场的士兵。

王一博见肖战没再说话，也安静下来。

军营纪律严明，现在正是士兵操练的时候。

整个营地，除了士兵们整齐的“嘿、哈”声，没有其他声音。

俩人溜达着逛了大半个营地，接近午时练兵结束，王一博才进了主营帐。

军营的事务条理清晰，查看起来并不麻烦。

首领将军站在一旁等着王一博看完。

“嗯，很好。没什么问题。”

王一博合上手里的竹简，抬眼看着站着的将军，“本汗记得，这是将军从军的第十个年头了。”

首领将军似是没想到王一博会知道自己的事，忙弓着身子答道，“会可汗，是。”

王一博点头，“嗯，我记得你从前递过一份关于军营修整的条例。”

“是，但是……”

“明日在重新写一份，本汗要看。”

王一博打断道。

首领将军有些惊喜地抬起头，对上王一博肯定的视线，忙应下。

老可汗专政武断，尤其是在自己擅长的军事上，更是说一不二。

这位首领将军不错，是可用之才，只是老可汗时总是被压着。

这人是可用之才，而且忠心不二。

肃清沙陀，需要先抓住那些忠臣的心。

“好了，今日就这样，将军去休息吧，本汗和王妃逛逛也就走了。”

王一博起身，牵起一旁的肖战，走出了营帐。

王一博走后，首领将军一直望着帐篷门口。

半晌，眼角竟然滑过了一滴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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