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万籁俱静，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东边地平线泛起一丝丝亮光，王一博此刻才像一个孩童一般，隐藏着咚咚的心跳声，飞快的朝曲府跑去。

陈副将一直都守在曲府门口，看见王一博安然无恙的跑了回来，赶紧让府里管事去内宅通知将军夫人，管事的欣喜什么都顾不的了，一边跑，一边扯开嗓子就喊：“小公子回来了，开去禀告将军和小姐！”诺大的曲府瞬间就闹腾起来。

眨眼之间就有人冲了出来，是曲心如和王元清，还有外祖父，祖母，王一博看着明显有些憔悴的母亲，心里隐隐觉得愧疚，自己失踪这么久，母亲一定急坏了，刚要开口请罪，就被曲心如一把抱了起来，紧紧的搂在怀了。

“一博，娘亲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真是娘亲的乖孩儿！”曲心如狠狠亲了一口怀中的孩儿，将眼泪尽数蹭在他白嫩的脸颊上。

王一博耳尖都红透了，他想挣扎着下地，这也太不体面了，可娘亲抱的太紧，他挣脱不开，只能向父亲投去求助的目光。

王元清正安静的看着母子二人，神情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接收到儿子的目光，唇角微微扬了扬，伸出大掌在他头顶揉了揉，开口道：“你娘亲担心坏了！以后不许胡闹了！”

王一博哑然，只能伸手回抱住娘亲，小声道：“娘亲放心，我没事，是孩儿让娘亲担心了！”

”哎呦，快，祖母瞧瞧，可伤着了！天可怜见，总算没事，否则祖母也活不成了！”曲夫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凑上跟前。

曲老爷也跟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若是真的出了事，整个曲府都不够陪的。

王一博让母亲将自己放下，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是孙儿的错，让外祖父外祖母担心了，孙儿没有受伤，一切安好！”

曲夫人见孙儿除了衣衫微微凌乱，的确没看出哪里不妥，终于放下心来，“好，好！真是好样的，黑心肝的想害我孙儿，哪有那么容易！”

曲老爷脸色微僵，悻悻的说：“夫人稍安勿躁，这事情不还没有清楚呢吗？”

“那个畜生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你是不是又想包庇那几个白眼狼吧！我告诉你……”

曲夫人温和的面容已经变得有些扭曲，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何时说过要包庇他们了，随将军怎么发落，你别当着孩子说这些！”

“是啊！母亲！卿安流落在外一夜了，肯定累了，让他先去休息休息，回头再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曲心如赶紧打圆场，这两夫妻自从知道王一博失踪跟二房的有关系后，就没有停止争吵过。

王一博回到院子里，沐浴更衣，又用了早饭，才慢悠悠的回到前厅，丝毫不在乎此刻前厅气氛有多凝重。

管家带着王一博回到正厅，他换了一件蓝色云翔暗纹的劲装，腰间缀着一枚白玉佩，小小年纪就透着不可言说的凌厉。

王一博一进正厅，就看见了跪在一边的曲挽清，曲玉两兄妹，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妇人，三人头压的极低，看不清表情。

他默然都从他们身边走过，给上坐的几位长辈行礼。

“外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安好！”目光扫到一个剑眉星朗的男人时，神色一顿，那男人也正一脸慈爱的看着他。

“一博，这是你舅父和舅母，前些日子一直在外收账，才回来就过来瞧你了！”曲心如解释道，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卿安见过舅父，舅母！”

王一博知道，娘亲除了外祖父母，提的最多的就是这个舅父，长兄如父，舅父从小就把娘亲宠上天，她嫁到上京将军府那天还痛哭了一场，亲自一路护送娘亲到上京，但后来舅父也成了亲，娘亲却因为当时怀了自己没能去参加喜宴，娘亲为此难过了许久。

“卿安，过来，舅父抱抱！”王一博愣神的功夫曲怀澈已经伸出大手将小小的王一博举了起来。

“瞧瞧，这孩子怎么长得这般好看，像将军，也像妹妹，怪不得母亲天天念叨，疼的像什么似的！咱们家的绰儿，跃儿都比不过的！”舅母语气里虽然满是揶揄，眼睛里却也是带着笑意的。

王一博有点不适应这样的亲密，很是不知所措，只能看向母亲，母亲在一边正笑得一脸开心的跟舅母寒暄。

“嫂嫂这话说的，卿安是外孙，跟亲孙儿怎么能比，我刚刚可是见过了，我的两个侄儿长的好着呢，不愧是我曲家的男儿！”

“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和你们父亲都疼着呢，只是你外甥刚刚才遭了大罪，险些就骨肉分离了，澈儿，这可是你亲外甥，你亲妹妹的嫡亲孩儿，你要为他做主啊！”曲老妇人语气里满是怨恨，她曾是曲府的当家主母，一个府邸操持的井井有条，绝不是那容不得人的性子，但是若是有人敢动她的孩儿，孙儿，算是彻底触碰了她的逆鳞，她断然不会轻易放过。

曲怀澈将王一博放下，怜爱的揉了揉他的头，回过头时，目光沉了下去，一家人骨肉团聚是最愉悦的，偏生在另一边跪着的三位，时刻在提醒着这家子没有表面的那么太平。

“一博，别怕，你跟舅舅说，那天发生了什么，见到是什么人吗？”

王一博抬眼看了看父亲和母亲，得到肯定的神情，淡然开口，“没看到，他们用迷药把我迷晕了，醒来就被关在了一个房间！”

“那你听到什么了吗？”

“只听到说原本雇主是要杀人灭口，后来改了主意，要把我带到别处卖了！但别伤了性命！”

得知王一博安然无恙的回来时，曲挽清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无论怎样都逃不了干系了，她不甘心，满腔全是愤恨，听了王一博的话，更是牙龇欲裂，一把朝旁边的曲玉推去，曲玉没有防备，被她推的一个趔趄。

“我让你杀了他，都怪你，为什么不杀了他，还让他跑了出来，你这个蠢货！都怪你！”

“啪！”柳姨娘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她浑身都在发抖，神情里全是难以置信，声音含着泣音：“老爷，夫人，是妾管教不严才纵的他们如此无法无天，妾愿意以死谢罪，求老爷，夫人，大少爷给他们一条活路！”

曲夫人上前重重的甩了柳姨娘一个耳光，打得她嘴角直淌血。

“柳月歌，你还有脸替两个孽障求情，平时老爷宠着你们也就罢了，敢戕害我孙儿，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母亲！您先息怒，别动气！”曲心如上前轻轻拉了拉曲夫人。

曲夫人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曲老爷，又回头看向曲怀澈，冷冷的说：“澈儿，如今你是家主，你来发落！”

曲怀澈点了点头，神色冷峻的说：“来人！”

“是！”管家带着家丁，随时听候家主吩咐。

“将曲玉送官，罪行如实向太守大人禀报，是下狱还是发配，请太守大人定夺，至于柳姨娘，教子无方，按家规，发卖了吧！”

还不等曲玉柳姨娘为自己求情，曲老爷就站了出来，严厉的说：“不行，她好歹是你姨娘和弟弟，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我不同意！”

柳姨娘性格温顺体贴，长的又貌美，平时很得曲老爷欢心，一听要发卖自然是不愿意的。

“你……”

曲怀澈拉住愤怒的母亲，淡声开口：“那父亲想让我怎么发落，小惩大戒？让他们以后更加肆无忌惮，今日可以将主意打到一博身上，明日是不是就要打到曲子跃和曲子绰身上了！如此狼子野心，我曲家怎么容得！”

曲老爷被怼的哑口无言。

“老爷……夫人……妾愿意以死谢罪，但请别将我发卖出去！求您看在妾尽心尽力侍候二十余年的份上……玉儿罪有应得，交了官也罢，以后是生是死就看他的造化了！”柳姨娘一副摇摇欲醉的柔弱样子，骨子里还是有些傲气的，说完她起身就向旁边的柱子撞了过去。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不由得惊呼出声。

王一博反应最快，他将身边的圆凳一脚踹了过去，正好绊住柳姨娘，柳姨娘重重的摔在地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曲挽清此刻终于意识到了错误，哭着扑过来，母女二人哭成一团，曲老老爷也吓坏了，顾不得许多上前去抱人，嘴里喊着：“月歌！”

曲心如先走过来欣慰的拍了拍王一博的头，又走到柳姨娘身边，弯下身扶起她。

“姨娘别这样，若说有责任，我母亲身为嫡母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固然姨娘有教养不当之错，也罪不致死！”

柳姨娘哭的凄惨，她这一生都小心翼翼，安分守己，却不想临了被子女连累，心中凄然一片，但还是被曲心如的安慰感到温暖，同时也更加愧疚。

“都是我的错！与姨娘无关，是我串掇的兄长，都是我，你们别为难我姨娘！心如，我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你原谅我一次吧！”

“当然是你的错！你这个贱人！”曲母已经恢复了冷静，她刚刚被柳姨娘寻死吓到了，毕竟二人也相伴多年，柳姨娘也确实安分，从不会恃宠而骄，心里多少有点不忍，所以只能将所有怒气都指向罪魁祸首曲挽清。

曲挽清不顾别人，只跪着向曲心如磕头，因为她知道曲心如最心善。

“心如，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再也不敢了，心如你原谅我吧，看在瑶儿和尘儿的份上，你饶了我一回吧！”

提到王落尘和王云瑶曲心如眸子闪了闪，一直都没说话的王元清终于也站了起来，他缓缓走到曲心如面前，隔开了曲挽清。

“不必为难心如，你犯下大错，将军府已经容不下你，看在两儿孩子的份上我暂且不要你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德行有亏，去祠堂领五十戒尺，以后就在女庵了却残生吧！”

曲挽清睁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男人，不敢相信这是她夫君说出的话，自己父亲还会为姨娘求一求情，可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狠心。

“不，我不，将军，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陈副将！”

“是！”

“拖下去，派人在女庵好好看着她！终生不许踏出一步！”王元清说完转身牵着曲心如往门口走，回头示意王一博跟上，不顾后面的哭嚎，渐行渐远。

曲挽清绝望的，怨毒的盯着三人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散。

最终，曲玉还是被送了官，发配去了宁古塔，十年后才重新返回曲家，但那都是后话了。

曲夫人不忍心，留下了柳姨娘，只罚她每日跪一个时辰祠堂，她不知道今日的善举在很多年后给他的外孙挡了多大的灾难，但那也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