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陆铭头都不敢抬，被陆森盯着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儿，就差没捏着衣角装委屈了。

成年男人强壮的身体微微佝偻，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哥，你怎么来了？”

陆森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是来找庄见星的，他视线先在庄见星身上扫了一圈，确定他外表上没有收到任何伤害，然后才回答陆铭的问题。

“我来找你。”

陆铭一愣，抬头看向陆森。

“找我？”

他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我最近应该没有做什么错事吧？

小时候被陆森教训得狗血淋头的记忆刻骨铭心，陆森每次面无表情地对陆铭说“我来找你”的时候，陆铭接下来就免不了要被陆森一顿痛批。

陆森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弟弟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他悄悄往前迈了一步，把庄见星隔绝在陆铭的视线外。

但陆铭却下意识地抖着肩后退了一大步，好像怕陆森的巴掌招呼到他脸上。

陆森：“……”

他有些无奈：“我没有要打你。”

陆铭呆呆地点头：“哦，那哥你找我干什么？”

陆森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他干什么，这本来就是他随便诌出来的借口。

他是为了庄见星才来这里的，如果不是正好看见陆铭在对着庄见星拉拉扯扯，他或许都不会给陆铭半分视线。

但现下，陆森余光瞥向庄见星，清瘦的青年站在公交车的路牌下，对这边的一切好像都漠不关心，一副与他无关的冷漠样子。

庄见星看起来还不想让陆铭知道他跟自己的关系。

陆森自然会满足他。

“我来跟你说一下公司的事情。”

陆铭更加疑惑了。

公司的事情他根本没有插手的份。

陆森从父亲手里接手公司不到五年，他对各种商业信息很敏锐，陆家在他手里比从前繁荣了不少。陆父陆母满意他的表现，旁支忌惮他的势力，陆森是这一代当之无愧的掌权人，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只要陆铭想，他可以当一辈子的二世祖，不为生活发愁。

他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周柳娟已经跟陆森商量好了，等到陆铭大学毕业，陆森就把邻市的分公司交给陆铭打理，陆铭不需要太出色，他只要不挥霍成性，拿着股票到处撒着玩，就能够一辈子活得快快乐乐衣食无忧。

陆铭很期待这样的生活。

结果陆森现在跟他说，有公司上的事情要跟他商量。

陆铭不敢开口，更不敢应声。

“爸不是在家吗？”他生怕陆森是要给他什么很重的担子，“哥这种事情不用找我吧？”

陆森看不惯他的这种不求上进。

以前好像还能忍受，现在一想到陆铭是庄见星的前男友，陆森看着面前这个不学无术弟弟就是哪哪都不顺眼。

他厉声呵斥道：“你也不小了，不要想着什么事情都有父亲给你兜底，明年你就毕业了，到时候就要接管分公司，爸还能给你帮忙几时？”

陆铭小时候被陆森教训惯了，知道这种时候就要顺从，于是做出一副乖巧知错的样子，对陆铭的训斥连连点头道是。

“我知道错了哥，”陆铭对撒娇很熟练，他是家里的幺子，陆森也是宠着他长大的，“这不是因为一直有你在帮我，所以我才能这么轻松。”

陆森冷哼一声，知道他不过是敷衍，但也不再多说。

他们说话的功夫，庄见星已经挪到路口去了，一副不想跟他们扯上任何关系的样子。

陆铭还想跟他说些什么，但是碍于陆森在这里，不敢当着亲哥哥的面动手。

但陆森不走，他就没办法靠近庄见星。

“哥，你还有什么事吗？”

陆森点点头，陆铭叫苦不迭。

“我马上要准备结婚了，”陆森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他神色平静，好像说的不过是今天中午想吃盐焗大虾，“过段时间就要去度蜜月，公司里的紧急事情我都处理好了，你稍微帮衬着点爸，别添乱。”

陆铭如遭雷劈。

陆森居然要结婚了，他一点声响都没有听到。

“哥你怎么突然要结婚了？”陆铭想八卦一下嫂子是谁，但是看了看陆森的脸色，觉得他不会告诉自己。

陆森皱眉：“我这个年纪要结婚难道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还是说，我结婚之前要先跟你打报告，经过你的批准？”

陆铭哪敢说话，连连摇头摆手。

他有些委屈，感觉陆森今天好像有意无意地在针对他。

他也没做错什么啊！

陆森知道自己在迁怒，但他不准备改。

某个叫他过来的人已经想偷偷地溜走了，陆森摆摆手把陆铭打发走。

陆铭看了庄见星一眼，心有不甘但是又无济于事，带着满肚子的好奇回家找妈妈去了。

庄见星正准备抬脚过斑马线，陆森锐利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庄见星后背都僵住了，装作若无其事地退回人行道上。

陆森：“准备偷偷溜走？”

被看穿了的庄见星神色如常，剔透的瞳孔反射着太阳细碎的光：“没有，就是活动活动脚。”

陆森自然不信，但也没揪着不放：“叫我过来帮你赶跑陆铭的？”

庄见星大大方方地承认：“你弟弟太缠人了。”

庄见星这话说得缠绵，好像陆铭是什么情根深种的浪子，让陆森皱起了眉。

他动了动嘴，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游走于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但是面对庄见星好像总是嘴很笨，无法他的想法和情绪很准确地表达出来。

所以他只好沉默。

一段时间不见，庄见星的气色看起来终于好了不少。

但他脸颊上的肉依旧很少，骨骼线条流畅，优越的骨相撑起那张并不艳俗的皮。因为天气的短暂回暖，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纯白的短款棉服。白色棉服膨胀得很大，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软温暖，也衬得他那双腿格外修长笔直。

陆森只是轻轻一扫，就能回忆起那双腿夹住他腰肢的触感。

庄见星从各种方面来说，都是让陆森很满意的人。

“还想再进去坐坐吗？”陆森邀请道。

庄见星摇头，他已经在里面被陆铭恶心够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想走进这家咖啡馆。

他和陆家人的很多关系都确定在这家咖啡馆。

陆铭的初次告白是在这里，他跟陆铭的约会也经常在这里。而又是在这家咖啡馆里，陆森对他开出了天价的股票，他即将坐上陆森身边那个被无数人盯着的位置。

庄见星依旧没什么实感。

陆铭跟他少有的几次吵架都是因为他觉得庄见星对他不在乎，他认为庄见星表现出来的情感不像是对待男朋友应有的。

庄见星五岁前在福利院长大，一群小孩儿争抢着表现自己只为了能够尽快地被领养走。被尹姝养大的那十几年里，庄见星也时常胆战心惊，他害怕自己做得不能让养父母满意，庄见星在学会表达自己的欲望前，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自己的情绪。

他对物质的欲望很低，对情感便更甚。

刚才偷听到陆森跟陆铭的对话，让他对这对兄弟的相处产生了些许的好奇。

“陆森，”庄见星逆着光站在他面前，他身边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

冬日的阳光虽然温和，但光线依然刺眼。

陆森不得不眯起眼睛，庄见星在光下白得像雪，好像即将融化在这冬日的温暖下。

他当然想过庄见星为什么会答应。

明明第一天那么优渥的条件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都无动于衷。庄见星那天晚上的主动联系是反常的，理智告诉陆森他应该去挖掘一下理由，但是陆森这辈子理智了太多次了，他第一次顺着感觉做出了抉择。

庄见星一步步向他走近：“我不是因为喜欢你跟你结婚的。”

陆森清楚。

他看过庄见星所有的资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实习招聘时简历上的那张证件照。

庄见星并不上镜，但他的证件照还是拍得很好看，他唇色不深，轻轻抿起的时候才会带有几分血色。庄见星似乎不怎么擅长笑，他的证件照笑得不那么好看，整个人看起来疏离又冷漠。

陆森起初只是想给庄见星钱的，但是在看到那张证件照后，他突然想起了一直催婚的周柳娟。

后面做的决定不受控制，陆森心里无比清楚，他对庄见星分明是见色起意。

庄见星或许对他怀有秘密，但他对庄见星是绝对的不单纯。

“庄见星，”陆森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我说了，我想补偿你。”

庄见星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勾唇笑了。他笑起来仿佛冰霜融化，眸子里的色彩动人。

他靠得很近，近到陆森不需要低头就能够闻到他头发上的香味。清贫的大学生没有使用香水的习惯，他身上的味道更贴近他本身。

很淡，也很勾人。

庄见星开口，像是邀请。

”陆森，你要不要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