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噩梦中惊醒,门闻汀缓了很久才压下去心中的余悸。头很疼,意识也有些恍惚,他翻起身,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一股清凉舒爽的清风扑面而来,月亮高挂,院中被照得很亮,没有门府那般压抑。
这里很多绿植,院中有些空旷,放着玉石桌椅。
门闻汀看着这副景象,万籁俱寂,仿佛世间无人,这里只剩他一个人,犹如误入了一场美好的幻境一般。
他坐在石椅上,感受着石椅和石桌带来的凉意,感觉到了一点真实。
他好像真的逃离了过去,迎接了新的开始。
“哼,”消失已久的心魔忽然出声,“这就动心了?愚蠢。”
门闻汀心情顿时坠入谷底,眸光暗了下去:“嗯,挺傻的。”
“……你,”心魔道,“走不走。你真想刚逃出去一个牢笼,又困在另一个牢笼?”
门闻汀微怔。
牢笼?
他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可以感受到那些弟子,和沈懿寒所表达的都是真实的。
这也是牢笼吗?
算吗?
他贪恋温存,就算是牢笼也挺好?
“呵呵,”心魔冷笑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才多久就开始陷进去了。听我的,现在赶紧走,从源头掐灭。”
门闻汀双眸动了动。
心魔继续道:“习惯什么的是个可怕的东西,像我们这样的,一旦沾染上就会不可自拔无可救药。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吗?”
门闻汀当然很清楚,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望了望天穹。
后半夜,门闻汀毫无睡意。
—
大清早,沈懿寒就带着自己新研究的饭菜去找门闻汀。
他一边介绍着饭菜,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脸色,门闻汀还是很冷淡的样子,但是脸上的疲惫比之前更加深了。
“你还是没有休息好吗?”沈懿寒看着他,眼中都是担忧和心疼,“要不要……我陪着你?”
“……”
门闻汀眉头微微上调,看了他一眼。
沈懿寒意识到失言,神情严肃地道:“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单纯的担心你的身体状况。”
门闻汀轻轻摇头:“没事。”
他现在没有心思去应对其他人,包括沈懿寒。这个人是最上心的一个,门闻汀不认为当对方知道更多事情之后还愿意这般一心一意地对他好。
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想开口说更多,身体像是被压了座大山,他快喘不上气了。
美好的事物只配给相匹配的人,他这样的更适合一个人的日子。一个人吃饱一家人不饿,无牵无挂,说不定哪天就解脱了。
说实话,当沈懿寒说要给他吃药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很烦躁。
十八年没人管,半死不活,马上就要死了,又被救回来了。他确实很感谢沈懿寒,但是他发现他所向往的那些东西真正到来的时候,他根本接不住,也不敢去接住。
他认定了自己是本就该死的人,死亡是他自己的选择。这具身体的状况,他只希望一天比一天差,但是沈懿寒说要救他。
他很烦躁,特别烦躁。
但是看着对方的眼睛,门闻汀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个人是第一个对他这么上心的人,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没了。
听说他在这里躺了半个月才醒过来,光是救他就废了很多东西,说不觉得自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他们不觉得自己该死呢?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对他的态度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为什么?
但是门闻汀知道,如果哪一天他变成了和梦中一样的弑神,他们都绝不会手软。
门闻汀自己也不会手软。
如果真的会,他希望是自己能够控制的时候自己选择死亡。
吃完早饭,门闻汀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忽然看向窗外的阳光。此时的阳光最是温暖,没有午时那般炙热,也没有下午和黄昏时那般燥热,像是一个东西刚诞生时带着新鲜、活力却又不令人感到不舒服。
看向自己的双手,门闻汀忽然想要再次去触碰那缕阳光。
他站起身,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恍惚,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想法仿佛也不是自己的,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抬起手穿过窗台,触碰到了光。
温温的,有些热。
但下一秒,他又迅速将手抽了回去。恍惚的意识忽然清醒过来,鸟鸣声传入他的耳中,抬眼去看天上的太阳,再次刺痛了他的双眼。
是太久没出去了,更因为是本就不愿意出去。
“你没事吧?!”随着脚步声的靠近,门闻汀的那只手被拉起来,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沈懿寒的体温。
对上那双眼睛,门闻汀没由得心头一颤,飞速地移开目光:“没事。”
沈懿寒松了口气,看了看他的手:“刚才怎么了?”
门闻汀闭了闭眼,对于对方的询问还是有些不太习惯:“没事。”
“……”沉默了片刻,他又听到一声叹息,沈懿寒的声音中带着微不可查的失落感:“没事就好。”
“你为什么……”门闻汀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样问不好,但是他还是说了出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你为什么……跟他们都不一样……”而且还是最不一样的那个。
沈懿寒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放空,但很快又回过神,温柔地笑了笑:“你这话说得就有些不好听了,你为什么会认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呢?是因为过去那些人?那样是不对的,对你自己也是不公平的。不能因为他们就决定一切,单纯地想要对一个人好,需要理由吗?”
“你……”门闻汀皱眉,道,“那你就不害怕吗?”
“害怕?”沈懿寒歪了歪头,“怕什么?”
门闻汀不再看他,扭头看向别处,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我是个……不详之人,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我注定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人对我……就像人自然会对不好的东西远离一样。而我,就是那个不好的东西。我会害死至亲之人。所以,你不怕吗?”
说完,他鼓起勇气去看沈懿寒,对方的表情没有变,眉眼弯弯带着温柔,门闻汀忽然浑身都渐渐地热了起来。
就像是被冰冷了多年的尸体突然回温。
“是这样吗?”沈懿寒像是在思考,然后十分郑重地说,“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能证明我对你而言也开始变得重要起来了?”
门闻汀:“………………”
他眉头没忍住抽了抽:“你不应该远离我吗?”
沈懿寒上扬的嘴角抿平,笑意收敛了起来:“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门闻汀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还被拉着,抽了出来。
离开那道温热的触感,门闻汀长袖下的手指没忍住捻了捻,以一副十分自然的反应和态度说:“这不是很正常的结果吗?”
沈懿寒眼眸微动,带着门闻汀读不懂的情绪,却让他心中一阵难受。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个人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为什么会……会这么难受?
沈懿寒有些僵硬地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垂下眼帘。
气氛忽然变得压抑起来。
“呵,”心魔冷笑,漫不经心地说,“你看着吧,他马上就要撕掉先前那副虚伪的嘴脸,露出他本来的面貌了。”
“你闭嘴!”门闻汀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愤怒。
心魔没回答,哼哼几声就消音了。
“你是想我走吗?你是在推开我吗?你……”说到这里,沈懿寒心如刀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可是,可是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对你从来都不是心血来潮。”
我等了整整两百年。
门闻汀心脏突然抽痛起来,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每呼吸一下就疼一下:“我……”
他想说,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他会怨我吗?
门闻汀忽然想。
他会因此讨厌我吗?
会的吧。
毕竟正常人谁会这样啊,在那个地方关了十八年,他早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了。
真是可笑,看见点美好的东西就以为自己真是个可以享受的正常人了。
积压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忽然如火山般爆发,来得措不及防。
门闻汀早已无力,任由它放大。
长时间的失眠和梦魇带来的后劲在此刻无限放大,手开始无意识地颤抖起来,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声,头也开始炸裂般地疼痛起来。
沈懿寒的脸庞还是变得有些飘忽不定,门闻汀脚开始站不稳,脚不自觉地往后晃了几步,扶住了身后的桌子。
手腕忽然被握住,只能感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剧烈地心跳声,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沈懿寒在说话,门闻汀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脸上的表情也看得不太清楚,门闻汀费力地吐出几个音节:“……没……事,别……担心……”
再后来,他就不记得了。
—
沈懿寒抱着怀里的人,飞速前往观苍山医堂。
门被他一脚踹开,屋内的人被吓了一跳,当即破口大骂起来,但是刚说到一半又赶紧闭上了嘴,战战兢兢地看起了病。
“他怎么样?”沈懿寒看着医师,脸黑得吓人。
医师抖了一下,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说:“他气虚严重,休息得也不行,情绪波动太大了,所以晕倒了。你上次来说的药,就是给他的吧?”
“嗯。”沈懿寒应了一声。
医师松了口气:“那好说,我在给他调一调,很快就好。”
“药……会很苦吗?”
闻言,医师转身的动作一僵,脸上带着震惊,随后转瞬即逝,“苦是肯定会的,吃完后吃点甜的东西不就好了。”
沈懿寒低头不说话。
沈懿寒:你不要我了吗?(可怜兮兮.jpg.)
门闻汀内心os:他什么意思?他会讨厌我吗?他是在伤心吗?我让他伤心了,就这样吧,没意思。
心魔看完后的be like:呵呵。
总结一句话:记忆不在,不代表情感也会随着消失。爱意是刻在骨髓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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