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的洛河村，挨家挨户都忙着自家的活计，倒是每逢有集市的日子，都要带些东西，或是换些所需，或是换些银钱攒着渡日。

懒惰的便就在村中集市摆摊儿，聪明的便愿意赶路去丹阳城，那处富裕人士居多，出手也大方，倒不至为那一文两文钱说道半天。因此穷计较的，便懒懒散散的带着东西，在村落内换些所需就作罢。倒是王一博老老实实的，背着自己摘的菌子，就往丹阳城去。

并非他多聪明，只是他记得，齐婶念叨时总教他，做人得勤奋不可偷奸耍滑。那懒惰之人便是有才有慧，也得不到个好结果。可勤奋之人便不同，哪怕是愚笨些，总有饱饭吃。

生而为人，虽出生不可选择，但命是自己的，后路如何行走，便是自己可做主的。

道理讲出，繁琐且难理解，王一博自然听不明白。可他却记得，齐婶说过：莫怕累多走些脚程去丹阳，那处卖到的银钱，能多换些愚儿喜欢的吃食。

多的吃食，单凭这点就足够王一博牢牢谨记。

那之后，王一博每每去赶集，总是踏踏实实的去丹阳城，记得卖完东西银钱要攒起来，但也可以拿些买喜欢的吃食。

这日天清气朗，虽冬日霜冻的滋味不好受，可背着沉甸甸的竹篓走上半个时辰，倒也不会觉得冷。王一博便是如此走到丹阳城门外的，到时日头已然愈盛，落到身上暖乎乎的，叫他觉着舒服的紧。

他颠了颠背上的竹篓，便兴高采烈的入城。今日出门时他揣了两文钱，惦记着摆摊前，可先买两个包子垫垫肚子。丹阳城的肉包子，肉馅足足的，王一博最是喜欢，每回来都惦记着要吃上两个，从不委屈自己的肚子。

如往常一般，他先去买了两个包子边走边吃，才寻着每回的老地方，将自己的竹篓卸下来摆着。他自个儿半蹲在竹篓后头，掀开潮湿的碎草，将里头细细长长的竹线条拿出来，然后就开始守株待兔。

本来卖蔬果的都在另一条巷子里，可这小子倒好，次次回回都和食摊挤在一块儿，一来二回大伙儿都认识这个贪吃的小傻子。说他傻吧，人还嘴甜不讨厌，每次都只占很小的地方，老老实实的蹲守着，也不乱跑，得等到东西卖完有了银钱，才会在离开前，去食摊买些吃的。

而同王一博挨邻的，是卖馄饨面的摊子，瞧着他来了，大叔便热情的招呼他：“小愚儿来啦。”

王一博仰着脸，眯着眼睛咧开嘴巴笑：“馄饨叔，早。”

大叔继续着手里的活儿，到也没闲暇继续聊。反倒是王一博时不时便要仰着脖子，抬起鼻梁嗅嗅那股香味儿，然后痴痴的傻笑。眼看着一副，哈喇子都快往下掉的模样，但凡换个旁的人，都会叫人觉着厌恶，他倒好，俊憨憨的笑时还好看的紧。

今儿也不晓得为何，硬是蹲守了半上午，都无人问津，倘若换做平时至少都能卖几个钱。

时辰一久，这憨傻的小子便噘着嘴，开始不耐烦，只因那饥肠辘辘的感觉，以及腰酸腿麻的滋味，着实不好受。然而此时还闻着对街的白糖糕，米香四溢，直达少年郎的鼻息间，让那饥饿感更甚。

瞧着满篓子未动的菌子，王一博揉着腹部扁嘴咕哝：“菌子没卖出去，不可以买吃食，婶说过的，愚儿记得，愚儿听话的，不买，嗯不吃！”

重复嘀咕的自言自语，加之那飘忽不定的目光，实在难以说服自个儿。可王一博心智不全，虽被吃食引诱可到底如孩童一般，会将长辈之言铭记于心，不敢随意造次。

正午将至，食街生意愈发好，如此便显的这卖菌子的少年郎孤零零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惨样。

约莫是那小模样招人怜爱，倒是有一衣着华丽，金簪玉器满是的夫人，领着自己的丫鬟走来。

夫人未开口只一眼神，那丫鬟便识趣的很，上前询问：“这菌子如何卖啊～”

思绪正飘忽不定的王一博，闻言回头看着眼前人，目光呆滞的愣着：“啊？”

那夫人也回首瞧去，打量着少年郎，少顷便蹙眉，约莫是发觉眼前人神智异常，便不耐烦道：“给几个钱随意买些，走了。”

丫鬟颔首，自荷包掏出十文钱递过去：“喏，打包些菌子吧。”

瞧着铜钱王一博立时回过神，伸出双手笑嘻嘻的去接那十文钱，然后小心翼翼的揣进残旧的荷包里。才去悠悠缓缓的去抽竹线条，然后一个个的挑着菌子串起来，那模样格外认真，倒是不觉迟缓的让人厌恶，反而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

小傻子倒也实在，硬是穿了沉甸甸的三串递给人家：“给，谢谢姐姐。”

他总是爱笑，所以叫人瞧着就赏心悦目，便心生欢喜。

好似开门生意的彩头，打住了此前的寂寥萧条，迎来而后的络绎不绝，将那满筐子的菌子，一串串的卖出去。也因此凡瞧见，谁人手中拎着模样好玩儿的菌子，便晓得，是在馄饨面摊旁的俊俏少年那处买的。

那满大街隔三差五，便可瞧见的新鲜玩意，引起了随行肖战身侧两人的注意，施琅同楠笙第一次见，将菌子穿成花环状的。

楠笙探着脑袋瞅，愈发觉着好奇：“家主，这丹阳城的人倒是稀奇，竟如此穿菌子，可是拿来戴的？”

施琅故作深沉的摆首：“你可有见谁戴，约莫是啥习俗。”

毕竟是自渝州这等地方来的，现今反而一副孤陋寡闻的样子，着实叫人笑话。可肖战也未责备二人，也因这串状的菌子不禁多打量几分。随后便在一处食摊旁，瞧见了被人潮围住的小摊。

冬日繁华的集市，人潮攒动，食香四溢。那少年郎蹲在竹篓后头，发髻松散略显凌乱，可俊俏的脸蛋携着一抹稚嫩，此刻正笨拙又小心翼翼的穿菌子，那模样叫人瞧着就赏心悦目。

肖战来了兴致，便迈开步伐上前，启嗓便道：“小兄台，这山菌如何卖？”

埋头穿菌子的少年郎，闻声抬头，瞧见眼前人，便直愣愣的盯着人家，既不晓得答话，也没意识到如此多失礼。甚至忘了手中的活儿，就那般憨憨傻傻的，似乎瞧着眼前人，比那热乎的肉包，及那诱人的馄饨面，都好。

如此状况，倒是在肖战预料之外，他难得有些兴致，便自竹篓内拾起一朵，在少年郎眼前晃了晃：“嗯，可是不愿做在下的生意？”

少年郎顿了顿，才挠着后脑勺，结结巴巴的回话：“三文，一串，大哥哥。”

一语出，百思解。

少顷，肖战便明了，为何这卖菌子的少年郎，神态语调如此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