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了入校第一节体育课，纪贺然不动声色地将物理试卷对折八次，叠成一个厚厚的小方块塞进衣兜里，琢磨着趁自由活动的时间找个地方待着把物理作业做完。

体育老师姓陈，名刚刚，皮肤黝黑，五短身材，发际线有点高，一点也不符合刻板印象中高大威猛的形象。

陈刚刚微微皱眉，以一种怜悯且带着些许嘲讽的眼神打量着面前众人，许久，他张开口，嘴里含着的口哨垂落胸前。

“同学们好，这学期由我来给大家上体育课——”

“哎你说‘刚刚’为什么不叫‘杠杠’啊？”

“人家的体育老师都是退役运动员，为什么我们老师这么潦草啊？”

…小说里也不是这么写的吧…

“可能他体育是语文老师教的。”

七嘴八舌的议论此起彼伏，陈刚刚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人海里。

“咱这个体育课——”他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队伍彻底安静下来，但显然这群学生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听话。

“都给我闭上嘴！！！”

只见体育老师扯开嗓子大吼一声，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反了你们了…跑圈，男的十圈，女的六圈！偷懒再加！”

真是一群猪队友…

该死的连连坐制…凭什么要给那些没眼力见的家伙买单…

纪贺然阴沉着脸，在心里默默吐槽。

十圈！那可是十圈啊！！军训都没有这么狠！！！

尽管陈刚刚并没有规定要在多长时间内跑完，但在好胜心的作祟下，男生们默默地开始较劲儿，到了第四圈，原本整齐划一的队伍彻底分化成运动健将和老弱病残两大梯队。

纪贺然勉强搭上了第一梯队，此刻他的脚已经失去知觉了，踩在塑胶跑道上就像踩着一块又大又软的面包，而站在阴凉地儿死盯着操场的陈刚刚，简直犹如撒旦一样可怕…

“然哥…然哥——我去，可算撵上你了…”

纪贺然知道是林平追上来了，他的嗓子已经热的冒烟，哪里还有闲心说话。

“我勒个去…以前怎么不记得你跑这么快…”

林平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他身后自言自语。

临近终点，纪贺然加速冲刺，不仅甩开了林平，还超过了前面的赵立杰和班长，使尽最后的力气冲向终点。

“小伙子还得锻炼啊。”

陈刚刚背着手，面带微笑，不痛不痒地说。

妈的，累死了。

要不是旁边有这么多人，纪贺然真想直接躺到草坪上。

赵立杰、林平都到达终点后，程与陆还在“老弱病残”的队伍里晃悠，纪贺然打心底里希望他们能再跑慢点，这样他休息的时间就会稍长一些。

林平弯着腰，双手扶膝，脸色煞白，细长浓密的睫毛被汗水镀上了一层亮色，他踉踉跄跄地直起身子，结果险些摔倒，幸亏身后的树救了他一命。林平摘下眼镜，借着汗水随便抹了把脸，后脑勺疲惫地靠着树干，整个人都显得非常虚脱。

“然哥，刚跑完别急着坐下…容易导致脑供血不足…”林平眼睛微闭，嘴里念叨着。

“少说点话吧。”

“然哥…拉我一把——”

“你搁那儿歇着吧。”

“不行，树上有八角毛子¹，把我这张帅脸毁了怎么办…”

“没事，你的头发能把八角毛子接住…然后弹到地上。”说到最后，纪贺然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体力怎么这么差啊…”

林平蔫蔫的收回胳膊。

由于林平的声音很轻，再加上跑步消耗了大半力量，所以他说出去的话在纪贺然听来带着微微的颤音，似乎正在因纪贺然的话感到自责。

“那个，也没有很差…”

一到这种时候，纪贺然就变得胡思乱想，担心是因为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合适导致对方情绪低落，心中的那杆秤不由自主地倒向了林平。

“嗯？你说什么？”

林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纪贺然看不见的角度，他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纪贺然扶着地站起来，走到林平身边，站定的那一刻，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没事，高考又不考体育，不用担心。”

“是哦，”林平强打着精神，支棱起脑袋，歪头看向纪贺然，“你说得对，高考又不考体育，以我的分数，考个985没问题吧？”

其实后半句话大可不必说。

“你！”

纪贺然真想抡起拳头揍他啊。

“同学之间嘛…要和睦、友爱。”

友爱个鬼。

“林平，我要是再相信你，物理月考考五十分…”

“呸呸呸，别乱说，”林平脸上的表情可比纪贺然精彩多了，“听没听过‘一语成谶’？”

别看这个家伙八句话里找不出一句正经的，却每次都能精准地拿捏住纪贺然。

“嘟——嘟嘟——”

“集合了！”

“这么快？”林平嘀咕了一声，依旧伸出胳膊等纪贺然拉他起来，殊不知纪贺然掉头就走，没有半分留恋。

“唉…这小孩…”

“你们不是喜欢上课说话吗？怎么现在不说了？！”

身为体育老师的陈刚刚终于有了说话的契机，他背着手在树荫底下来回踱步，目光随之在众人身上游离，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现在这些学生，就是太缺乏锻炼了，要是放在我们那个时候，出去都得让人笑话死。”

有的人开始估计陈刚刚的年龄，有的人已经累得没心情思索。

“行了，做准备活动吧，做完解散。”

直到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心里紧绷的一根弦儿才终于稍稍松动。

……

“看来以后不能惹他…”

“好家伙，比老刘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