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灶台内，余下的零星火光渗着暖，又或是少年郎手中的汤面，有几许食香，反正就这般挽留住了失眠的家主。

扫洒干净的膳房，到底还是比不得它处，如何瞧都同肖战那价值不菲的皮裘，格格不入。可他好似不甚在意，寻了方才少年郎坐的小凳子迈去，又抬首挑起下颔，目光落在那碗素寡的面上。

只眼底所指，实在明显，即便是王一博愚笨也瞧的明明白白，便蹲到人跟前举着面碗：“你也没吃东西吗，可是…我……只有一碗面的。”

屈敛的眉眼，携着些可怜，也就是肖战起了兴致，有意哄骗眼前的小傻子，倘若换个人，怕是都不敢正眼瞧：“是有些饿了，你可愿分些给我？”

少年郎咬紧下唇，那神情倒是满满的不舍，捧着碗的手指节都开始泛白，可最后还是拿了双新的筷子，递到肖战面前：“哥哥大方，面……给你吃……但是你只能吃一口，一小口哦。”

肖战倒也未跟小傻子客气，当真接过筷子，挑起一些，故做出一副要吃的模样，逗弄的眼前人瞪大了双眼监视他。他本意是想逗逗对方的，可挑起那面后，鼻息间的鹿韭香，便引着他无意识的当真吃了一口。

乾元与坤泽到底是有别的，如今都未婚配，却同食一碗中物，用一双筷子，按理说是于理不合的，哪怕眼前的乾元是个心智不全之人，也不该哄骗人如此。

于王一博而言，他哪里会晓得，如此亲密的举动，是不可同旁人有的。

他们的距离太近，叫肖战有些脸颊发烫，他也不知，是灶台内的余火太暖，还是那口面汤太滚烫。可他放下筷子不欲再用时，眼前被火烘的泛红的少年郎，反倒是乖乖的捧着碗往他唇边凑。

拉开束紧的领口，肖战只觉那心慌浮躁的滋味又袭来，可眼前人的举动，着实让他觉得心窝子暖：“方才不是说，只给我吃一口吗？”

小傻子说不清为什么，可他就是直勾勾的盯着肖战看，耳朵滚烫滚烫的：“愚儿不饿，哥哥吃，吃了就不饿了。”

那如孩童般幼稚的语气，正如前几日时楠笙所言，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可肖战又觉着，如此也并非不好。

当今这世道生为乾元，且能力卓越者，又有几人能轻松闲暇的度日。说来倒是小傻子这般，不谙世事，以他自个儿的认知，来瞧这世间，也没甚不好。

不用瞻前顾后，想甚说甚，想做便作，如此何不畅快惬意。

肖战未再吃那素寡的汤面，反而问道：“何故愚儿在此却吃不饱，可是管事膳食备的不够？”

此言王一博倒是明白，连忙滋溜的继续吃面，然后答道：“这儿，没有愚儿的饭，所以没得吃，就饿肚子咯。”

吃不饱，这词儿虽不至于陌生，可在肖家商号做工，倒是不曾短缺下人三餐温饱。如今亲耳所闻，肖战实在有些恼意。心中只觉，大抵是庄子内的管事，中饱私囊，苛责家仆。

也正是因此，肖战方才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郎，棉衣破旧，鞋子也磨损的厉害，甚至还有破洞。除了那张干净的小脸，倒是不比大街上的叫花子好多少。

倘若让旁人晓得，他肖家的下人竟如此落魄，可不是叫人看笑话嘛。

肖战探出手，伸到灶前烘烤，在外间滞留的久了些，如今手脚冰凉的厉害，他而今心有不快，语气便也冷厉了几分：“你明日去寻管事，领些新的棉衣，膳食不够也一并告知，就道是家主吩咐的。”

仍旧埋头苦干的小傻子，当然忽略了那句‘家主’，只是不停的点头嗯嗯，实则并不晓得对方在嘱咐甚。眼下只有手里的汤面，直到心满意足的吃完，甚至汤汁都喝的干干净净，小傻子方才打着饱嗝，笑眯着眼去瞧注视他的人。

他依旧捧着碗，似乎不舍得放下，才后知后觉的问：“哥哥，你刚刚可是，说了什么？”

如此一来，肖战便唯有苦笑，他手下之人还未曾有谁，敢如此不听不理，过后再来反问他的。可倘若他同眼前人计较，又能比个傻子好多少呢。

无声的叹了口气，肖战便起身打算离开，身子也渐有暖意，一口入腹的素面，似乎也将将好。

只是他行一步，王一博便跟一步，直到他迈出膳房门，对方却捧着碗驻足在门槛内。大抵是想起，不能迈出膳房的吩咐，所以一直铭记于心。

可最后，肖战走出几步后，只听后头传来少年郎的声音：“哥哥，你…还来吗，我明日请你吃面，我不吃，留着给你吃。”

肖战止步回身，看着门槛内的少年郎，反问道：“为何不吃，还要留给我？”

看似简单明了的问题，可王一博却不懂该如何回答，他心智单纯哪里能琢磨出甚，就脑子里的想法便破口而出。他哪里知晓，自己为何会愿意分出自己的吃食，给一个只见过两次的人。

虽说心智不全，可王一博记性却甚好，他记得肖战，是因为前几日那一筐菌子，此人出手极为大方。他还将那碎银，好好的藏在茅草屋内，攒着日后娶媳妇的，这些都是齐婶教他的。

心里有了惦记，小傻子第二日，便早早的起床，入山去摘新鲜的菌子。

他心思单纯不晓得分辨，只知一理，既然那位出手大方的哥哥，能买那般多，便定然是喜欢吃菌子。旁的不说，唯有这摘菌子，是王一博的看家本领。便惦记着去摘些，等着哥哥晚上来寻他，可以请对方吃。

他甚至不晓得，对方是否还会来，可就是那样执拗又憨憨的去等着。

然而到了次日晚间，他也当真没等来那位大方的哥哥，新鲜的菌子也未能送出，便耷拉着脑袋，委屈巴巴的继续守着灶台。

自此后，小傻子虽不懂，却也尝了一回惦记人的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