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近寅时,整个天空黑沉沉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一场大雨将至。
“孤听说你要动身去清山派了?”
男人手里把玩着鎏金玉壶,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很快便又隐藏起来,眯着眼问道。
对面的人肯定道:“回陛下,不久后就是空玉大会了。”
“孤倒忘了这个了。”
男人放慢语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缓缓道:“犹记得三年前空玉大会,你夺得榜首,孤这才知道魏丞相的小少爷还活着,并且还成了清山派的亲传弟子,若是他知道……”
眼看着眼前人微微低下了头,男人这才停了下来,话锋一转道:“只可惜十年前的那场杀戮,至今凶手都没有眉目……”
“也怪小……”爷字未说出口,少年赶忙改口面上一抹懊恼道:“怪臣了,之前在清山派吃苦吃惯了,这四年来只顾享受玩乐了,不仅不记得当年之事,也不曾调查父亲之事,辜负了陛下……”
说着,竟然泫然欲泣,全然一副真心忏悔的做派。
“也罢,不说这些了。”男人见他这个样子微微皱了下眉,然后将酒杯倒满,才终于放下一直把玩着的鎏金玉壶,“饮下这杯酒,孤盼着魏小少爷再得榜首的好消息……”
正德二十一年,暮春,酉时。
前往临清山的路上,忽然爆发出一阵锣鼓喧天的响声。
“十一,前方发生了何事啊?”
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周身以价值昂贵的丝绸包裹,连窗牖也镶金嵌玉的华贵马车里传出。
“回爷,前方似是在比武打擂。”
“哦?可有甚赌物?”
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少年睁开带着倦意的眼睛,似乎来了精神,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据打探的人说,得头筹者可得奴隶一名。”
“有意思,爷去看看。”
“爷——”十一想要阻止,魏也却脚底生风,早已飞出十里开外。十一心里那个苦啊,只得也驾着马车快马加鞭地赶去。
临清山山脚下的一个擂台上,此时正打得火热朝天。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健壮的大胡子男人正凶猛地出拳,对面的男人躲避不及,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几米开外,台下一时欢呼不断。
“还有谁?还有谁来和我一战?”
大胡子男人粗犷的一声吼,台下又立马寂然无声。
魏也刚刚赶来,便被人生生给砸了个满怀。低头却见怀里的男人弱不禁风,形貌昳丽,但目测只有六尺有余。
“多谢公子,在下苟——”苟石见魏也清俊不凡,刚欲做娇羞状便被魏也一把丢了下去。
“啊,好无情的男人!”
苟石哀嚎着用手摸了摸下巴,“不过我喜欢。”
魏也面无表情地扭过头,转身就是一记帅气的扫堂腿,顿时天下太平。
“还敢觊觎爷!”魏小少爷微仰起头用鼻子哼道,潇洒的飞上了擂台。
大胡子男人眼见无人应战,面上得意,欲随管事去挑选奴仆,一转眼便看见了百无聊赖靠在擂台边横木上的魏也。
见来人身穿茶青色外衣,额前被风扬起的凌乱碎发很是不羁,他抬起眼来,一双剑眉压眼十分有气势,暖光照在他面颊上打出虚虚实实的阴影,明暗交杂间让他显得极不真实,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天生少年。
大胡子男人微微眯起眼,握着大刀的手收紧了几分,“小子,你要应战?”
“谁说爷要应战了。”
魏也不看他,而是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
大胡子男人显得有些恼怒,“毛头小子,不应战就不要在这里坏你爷爷的好事!”
“爷说了,爷不应战,爷来观战。”魏小少爷的嗓音仍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大胡子男人却彻底怒了,“好猖狂的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说罢便挥起大刀,朝魏也砍去。
魏小少爷身形不变,嘴里哼道:“莽夫。”
忽然,一个小石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来,只听咚的一声,那大胡子男人顿时呲牙咧嘴地被定在了原地。
十一急匆匆赶来,挡在魏为也面前,见魏也并未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爷,不可,不如让十一替您出手……”
魏也只是道:“不必担心我。”
话毕,伸手解了大胡子男人的穴位,大刀带着凛冽地刀风直直地劈下来,却被台上的人轻巧地躲过。他带着蛮力一顿乱砍,渐渐开始体力不支起来。
魏也看准时机,趁他卸防瞬间一把夺过刀来,却不使刀身,只用刀柄来攻击他的腹部和前胸,大胡子抵挡地应接不暇,被逼的连连后退,最终跌落到擂台下去。
轰地一声,魏小少爷清晰地感受到擂台上跟着震了一震。
“好――好!”擂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恭喜这位爷赢得我们这次擂台比赛的头筹,请随我来挑选奴隶。”
擂台管事偷偷瞄了魏也一眼,抬起手拭了拭额上的冷汗。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位爷是个娇惯的性子,“不用了,爷府上多的是。”
“这…”管事为难地说:“可这是规矩呀……”
“爷说不要就不要。”
“他不要我要!”
说话的人正是苟石,苟石揉着紫里透青的鼻子走上擂台。
然而擂台上的管家却是个十分守规矩的,双手作揖道:“这位大侠,按照规定,你须得和台上这位爷进行比试,谁赢得这场擂台赛谁便有了挑选奴仆的权利。”
苟石不服气的理论起来,一手叉腰,颇有些泼妇骂街的气势,“你这个老古板,台上这位爷不是都说了人家不要了吗?那为何不能将这个权利让给我……”
“规矩就是规矩,要是咱们这儿的规矩坏了,以后的生意可就难做了——”
话音刚落,一个女人扭着柔弱无骨的腰肢走了过来,她身着一袭红裙,头戴面纱,头上的金雀簪格外引人注意。
朝魏也盈盈一拜,白皙的下巴上一颗红痣若隐若现,看起来妖娆又神秘。
“在下半月楼楼主红莺莺,还望这两位爷多多包涵——”一双含情眼顾盼流转,看得人心痒痒。
苟石这回看起来倒十分好脾气了,摸着下巴,笑吟吟道:“看在美人的面子上……”
“爷——”十一又在暗暗里提醒魏也。
魏小少爷有些不耐烦,面上全是不情不愿,“好了好了,爷选就是了。”
美人见状微微一笑,示意魏也站到旁边,然后拍了拍手,一个大铁笼缓缓升起,里面有十几个人,皆是披头散发,衣衫褴褛。
奴隶们重见天日,不适应强烈的阳光,纷纷用手遮挡眼睛,魏也朝前走了两步,铁笼里散发出的潮湿的恶臭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选我吧——选我吧——”
他们看见魏也过来便开始低声恳求,渴望被带走,不再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
唯独角落里的一个奴隶静静环膝而坐,魏也的目光不由得停留了一瞬。
他身上的麻衣很是破烂,肩上还破了很大一个洞,破了的洞下留着被皮鞭抽打过的疤痕,跟其他奴隶相比看起来极安分。
“你唤何名?”
他低着头,令人看不清楚神色,低声道:“奴唤晏十。”
魏也边用手掩住口鼻边微微仰头伸手指了指,“就他了。”
*
天色将晚,马车继续驶过颠簸的山路。忽然前面两匹黑马开始嘶鸣,双耳向前,不受控制起来。
十一连忙拉紧缰绳,看见前面一道黑影飞过,这才松了一口气,旁边坐着的那个人眼睑微微一动。
“十一?”魏也半阖着眼,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睡意,略显不满地唤他。
十一显然知道这位小少爷的脾气,兢兢业业道:“禀爷,不打紧,只是一只受惊的雀儿惊扰了马。”
魏也却蓦地睁开了眼:“不对。”
这时,一阵骨笛声突兀的响起,一大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天色诡异的浓重了起来。
只见,原本寂静无人的山路上竟浩浩荡荡的充满了人。
十一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直到月亮重新露出来,他才发现,这些人竟都没有影子!
“嘘……”魏也掀开帘子探出头来,示意十一噤声,下一秒神情便严肃起来。
他直直目视着十一的正前方:“有人在看着我们。”
十一僵硬地扭头看去,只见原本走走停停抬着轿子的人现下竟都变成了一堆白骨,那轿子里伸出了一双森白的手,手指泛着莹莹的冷光。
接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探出头来,缓缓转过头,青白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看向他们,红得宛如滴血的唇扯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十一顿时感觉毛骨悚然,转身看见旁边坐着的那人却微低着头,十分镇定自若,不似寻常人。
眼看着那红衣女人从轿中飞了出来,一眨眼的功夫,她便身形诡异地出现在马背上。
她脸如薄纸一般惨白,又尖又利的指甲挑起魏也的下巴,仿佛十分贪恋又暧昧道:“这张脸真是不错……”
接着用手捂住嘴嗬嗬地笑了起来,“你跟我走怎么样?”她好似在跟魏也商量,吐气如兰道:“我保证不吃你……”
魏也嘴角微微勾起,“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的人你得放走。”
女人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爷……”十一有些担忧地看着魏也。
“别拦爷。”魏也依旧是笑吟吟的样子,好像是被眼前的女人蛊惑了似的。
女人身姿妖娆地走在前面,下一秒便坐到了轿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魏也也跟着上了轿。
就在他刚上轿的一瞬间,千万条白线忽然朝轿子袭来团团包裹住,一条条白色的虫子从白线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魏也也明显一楞,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他看见那些虫子爬上骨女的手背,脖子,脸上,以及所有袒露在外的皮肤,开始啃食起来。
趁此机会,魏也从剑鞘里拔出剑来,眉目冷肃,身形一变,飞快地向朝那女人刺去。
刺啦一声,轿内的红衣女人没有防备,被刺中了右肩。
她神情一变,面目狰狞起来,“好啊,竟有胆子暗算我——”
魏也手腕一转,剑跟着转起来,“你不是也有胆子肖想爷吗?”
无数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流出来,红衣女人眦目欲裂道:“刚才就该了结了你,不过现在也不晚,我会让你痛不欲生的……”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把骨笛,吹了起来。
那笛声冷得如同寒江水月,却又扰人心智,令人迷失其中,正是方才响起的笛声。
霎时间,刚才还在啃食起劲的白虫子纷纷断成了好几截掉落下去,只剩头部还在皮肤上蠕动。缠在轿子外的白线也全部应声断开。
笛声越来越激烈,魏也感觉自己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心口也疼起来,好像有一万只虫子在他心脏里啃食撕咬。
手里的剑都险些握不稳,一个个骷髅骨朝他飞过来,魏也强撑着用剑击散一个又一个。
“可恶……”魏也低声骂了一句。
头越来越疼,魏也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彻底昏过去之前隐约中他看见一个影子朝这里移过来,他看见那人手臂上爬着好几条蛊虫,蛊虫爬到指尖,朝前面飞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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